沈家人用飯講究的是‘食不言’,席上安安靜靜隻有杯碗碰撞之聲,宋老太太哪裡吃過這麼拘謹的一頓飯,眼睛四下裡張望,數次想要開口都被宋冀年的眼神制止了。
可老太太實在很想吃桌上的那道紅燒肉,但距離自己有些遠,偏偏旁邊布菜的婢女沒眼色不給她夾,老太太盯着油光锃亮的紅燒肉不停地咽口水,最後實在沒忍住站起身子,親自拿筷子去夾,結果力道不穩,紅燒肉中途掉進了盛魚湯的湯盆裡,汁水頓時濺在了江簌簌的衣衫上。
“啊——”江簌簌着實被驚到了,見所有人都望了過來,立即紅了臉,下意識看向宋冀年,後者卻避開了她的視線。
老太太慌忙起身,道:“我不是故意的。”
江簌簌來沈府畢竟是客,沈持玉沒有坐視不管的道理,原本隻需下人帶着去更衣便是,但沈持玉卻道:“我帶你去更衣,表妹請随我來。”
沈持玉将她帶到暖閣,遣走了婢女,開門見山道:“你與宋冀年如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這裡是沈家,請你盡快離開這裡,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外祖父是她的底線,宋家人如何折騰她都可以忍,但要是惹到外祖父面前就别怪她翻臉無情。
江簌簌着實有些意外,在奉化時她是見慣了沈持玉的隐忍不發,以為她骨子裡就是個膽小怯弱之人,此刻她竟然主動對她撕破了臉。
“簌簌不明白姐姐在說什麼,我隻是跟随姨母來府上做客,到時自然會随夫君一起離開。”江簌簌面露無辜之色,一雙眸子卻挑釁地看向沈持玉。
沈持玉畢竟在宮中待過幾年,早已見慣妃嫔之間的那些較量,從前她隻是不屑也不想卷入這樣的圈子裡,如今卻不得不應對。
她斂了笑,冷冷道:“這裡是沈宅,裡裡外外都是我的人,江簌簌你若是聰明就不該踏入沈府的大門。”
說這話時,她漆黑的眸子裡毫無波瀾,淬了冰的視線冷冷地望過來,竟讓江簌簌有一瞬的害怕,是不是她一直以來都未曾看透沈持玉。
沈持玉說罷就離開了,婢女很快送來了換洗的衣衫。
江簌簌并未耽擱很久,換好衣衫便跟着婢女沿着來時路往西軒行去,此時夜色深濃,廊下的燈籠裡燈光朦朦胧胧地罩了過來,前方婢女的剪影也随之搖搖晃晃,轉過一處拐角時,燈光驟然熄滅,牆面上隐隐約約現出一道兒鬼魅的身影。
“喂——”江簌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看不到引路的婢女了。
周圍忽然響起了沙沙聲響,伴随着咚咚的聲響,好似有人在廊下跳動。
“誰,誰在那裡?”
牆上的那道影子也越來越近,江簌簌吓得轉頭就跑,沒跑兩步,前面就出現了一道兒熟悉的身影,正是之前為她引路的婢子,她太害怕了一把抓住婢女的衣袖問道:“你去哪兒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古怪的聲音?”
問出這句話她就發現了不對勁兒,手中握着的這截手臂怎麼跟枯樹枝一般粗糙,她恍然意識到不對勁兒,正要跑,就見前面的那人轉過身來,一張布滿鮮血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啊——”江簌簌大叫一聲便昏死過去。
‘女鬼’俯下身子确定江簌簌昏死過去,這才撩開披散的頭發,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晴雪一把拖入黑暗中。
沈持玉回到西軒之後,久等不見江簌簌回來,便又讓人去看看,不多會兒婢女就回來了。
“江姑娘她昏倒了。”
大年夜不好請大夫,好在張嬷嬷略通岐黃之術,看過之後說她隻是摔倒昏了過去并無大礙。
原本好好一個大年三十就這麼被破壞了,待安頓好宋家人,沈太傅特意叫來了劉管事詢問今日在客棧發生的事情。
聽罷,沈太傅怔怔出神,有些遲疑地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當年他一眼相中了宋冀年,幾次相處之後便有了招贅的想法,後來說親來的是宋家大伯,不過是徽州一處縣衙的主簿,但談吐不俗,人也極本分,婚事便定下了。
從始至終他都未曾問過持玉的意思,而她也未說出一個“不”字,可今日見了宋家人,他後悔了,不過僅僅一頓飯他就看出宋家人骨子裡的刻薄、粗鄙,而她們對持玉的态度更是虛僞、做作,他活了大半輩子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宋家人的德行他一眼便能看透,而這次回來女婿也變了。
沈太傅自是不期待劉管事能給他答案,遣退了劉管事,他獨自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江簌簌翌日大早就醒了,管家一大早就請了大夫來,看過之後确定并無大礙,隻是江簌簌摔倒時撞到了額頭,青紫了一大塊兒。
江母當着衆人的面兒詢問她為何突然摔倒。
江簌簌怯怯地看了沈持玉一眼,然後匆忙低下頭道:“是……我不小心崴了腳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