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能得沈太傅相中便是靠着出衆的文采,他自信陛下隻要看到這篇骈文定會對他大加贊賞,召回京城簡直易如反掌。
事實也果真如他預料一般,天子的诏書不久便至,命宋冀年親自護送白鹿入京,一家人欣喜若狂,當即便開始收拾行囊。
原本隻是護送白鹿上京,犯不着舉家遷徙,但宋冀年有十足的把握會留在京城,因而早早就做好了入京的準備。
江簌簌同樣知曉自己的機會來了,這幾日對宋冀年格外殷勤,尤其床榻之上拼了命地讨好他,二人常常癡纏半夜,動靜鬧得很大,老太太想不知道都難。
這日二人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老太太實在惱火,見自家兒子離去,便興沖沖地趕了過來,适時江簌簌隻穿了一條綠绫的短襖,窄細腰肢趁得身形起伏有緻,臉上還挂着嬌寵過後的韻緻,見了老太太面露驚詫之色,急忙伸手掩住衣衫。
老太太眉頭皺成川字,心裡暗罵一聲騷貨,自己當初真是看走了眼,原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沒想到跟她娘一個德行,專行狐媚之事。
她甩開婢子的手,拿鑲了銅皮的拐杖狠狠敲了敲桌子,冷聲叱罵道:“你男人在你床上不肯起來,你是得意了,宋家上上下下都等着喝西北風,從前我真是看走了眼!”
江簌簌連忙跪下,抽噎道:“娘,日後簌簌定當規勸夫君勤勉政務,勿要貪圖女色。”
聞言,老太太氣了個倒仰,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兒子好色,纏她的身子不肯走嗎?
“你、你……”老太太喘了半天氣兒才緩過來,指着江簌簌的鼻子罵道:“沈家是高門望族,趁早收起你那狂浪樣子,否則别說是沈家,老婆子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她話音未落,江簌簌的眼淚便撲簌簌往下掉,哭得梨花帶雨,“娘您這是說的什麼話,簌簌并非有意破壞夫君與姐姐的情誼,之所以入府為妾也是迫不得已,倘是姨母實在容不下簌簌,簌簌這就帶母親離去,絕不連累夫君。”
江簌簌拿帕子掩面,抽噎着起身開始收拾箱籠,看樣子是真打算離開。
兒子這些日子與江簌簌打得火熱,此刻江簌簌要是走了,兒子還不急紅了眼,老太太可不想背這個鍋,立即軟了口氣道:“我不過是叮囑你幾句,咋還動上氣了,左右你已是冀年的人了,哪有離家出走的道理。”
江簌簌捂着臉抽抽搭搭,“姨母,若是沈姐姐容不下我,我立即就走,絕不叫夫君為難。”
老太太現在對江簌簌頗有些抓馬,不知該如何處置,遂說了兩句就偃旗息鼓。
宋冀年臨出行前特意上靈渡寺拜見了朱杞,适時關于高鼬的案子已差不多忙完了,寺廟早已被查封,往來官吏也少了許多。
佛殿巍峨,黑瓦黃牆,瓦楞高翹,黃色的琉璃瓦映襯碧空,殿内的佛像金光奪目,而秦王正坐在蒲團上,似乎在聽一位高僧講經。
宋冀年并不敢打擾,立在殿門外小心等候。
寶刹外的檀香冉冉,林木蓊郁,修篁如雲,淡淡的煙霧缭繞其間,宋冀年的腦子也跟着混沌起來,直到一聲輕咳喚回了他的神智,入目便是秦王那張清隽的面容,隻是相較于從前多了幾分莊嚴肅穆之色。
宋冀年其實有些害怕秦王,尤其在發生那件事兒之後,他愈發捉摸不透秦王對沈持玉的心思。
但經曆高鼬之事後,秦王比晉王更有可能問鼎天下,他不敢拿自己的命來冒險,因而在與沈持玉和離這件事兒上他有些迷茫,更有些驚恐。
原本雪窦山出現白鹿,而秦王恰好就在雪窦山上的寺廟裡,這瑞獸便可借由秦王之名傳揚天下,如此他必定是太子的最佳人選。
找到白鹿之後他就打過這樣的算盤,甚至命人暗中傳揚此事,可消息傳出去的翌日石楓便找上門來,要他停止散播謠言,要他聲稱“天下昌明,天降祥瑞,人君聖德,白鹿降福。”
雖說最終沒有打着秦王的旗号,但他的示好卻是真情實意。
宋冀年來此本想得到秦王的提點,沒想到朱杞隻是拿着他的那篇骈文大加贊賞,“宋大人果真好文采,也難怪沈太傅一眼相中你為婿。”
“殿下謬贊,下官實在不敢當。”宋冀年心底有些失望,他幾番示好,秦王都沒有要将他納入麾下的意思,看來他得另找個靠山了。
離開靈渡寺後,宋冀年又去拜訪了陳老,得到的同樣是模棱兩可的答案,他懸着的那顆心便也跟着死了。
朱杞将手中的《進白鹿表》随手丢進面前的炭盆裡,譏諷道:“華而不實,盡是谄媚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