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領着衆人朝她的方向走來,尚未開口,就聽她身旁的婦人道:“這位便是我那外甥媳婦吧,長得可真俊兒。”
雖說老太太不怎麼待見沈持玉,但畢竟是兒媳婦,聽旁人誇起來心中自然歡喜,但嘴上仍舊客套道:“哪裡,與簌簌比起來還差得遠。”
聞言,江簌簌羞怯地嬌嗔了一句:“姨母慣會打趣簌簌,表嫂生得花容月貌我哪裡比得了。”
她說着上前一步,雙手交叉輕放身前,屈身朝她施了一禮,行雲流水的動作裡透着江南女子的委婉。
方才老太太拿她與江簌簌作别,她心底竟生出一絲古怪之感,卻不知是為何。
眼前的小姑娘嬌滴滴的可人兒,瞧着亦是溫婉可親的性子,沈持玉卻生不出喜歡,淡淡地回了一禮道:“原來是表妹。”
江簌簌站起身,也同樣在打量沈持玉,她兩年前聽說表哥入贅高官之家,原以為對方是個嫁不出去的醜姑娘,可方才在廊外遠遠一眼便心涼了大半。
遠觀隻覺女子身量高挑,風姿綽約。
再近了更覺心驚,她雖不是一眼驚豔的絕色女子,但皮膚白皙,朱唇皓齒,略施粉黛便已是讓人移不開目光,就好似封存在冰裡的一輝新月,是介于雪色與月色之間的另一種顔色。
清輝雖淡,卻讓人欲罷不能。
“姨母來此竟也不提前知會,我好讓人在城門口迎接。”沈持玉心中疑惑這二人為何突然到訪,老太太難道事先也不知。
果然就見姨母林氏露出尴尬之色,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太道:“先前大姐總讓人捎信接我母女二人來奉化小住,但徽州據此山長水遠,我一直也拿不定主意,這次也是湊巧路過此地便想着過來瞧瞧。”
竟然是老太太寫信邀她母女二人前來,這麼說是刻意瞞着自己了。
沈持玉本也不善言談,說了沒幾句就被老太太搶過話頭,與林氏母女親親熱熱地閑話家常,說着說着竟還用起了方言。
坐在一旁的沈持玉聽不懂,但她并不覺尴尬,兀自吃着茶。
反倒是江簌簌見她被冷落在一旁,主動上前與她搭讪。
“聽表哥說嫂嫂喜好烹饪,不知我有沒有機會嘗嘗。”雖是客套的話,但沈持玉聽了心裡卻不是滋味。
宋冀年從未跟她提過這位姓江的表妹,而且聽江簌簌的口氣宋冀年似乎時常與她書信往來,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沈持玉笑得勉強,“自是有機會的。”
“這是我為表嫂準備的見面禮。”江簌簌說着就從身旁婢子手中拿過一隻黑漆雲紋描金匣子送入沈持玉手中。
沈持玉立即擺手推拒,二人初次見面她為長,應是她給江簌簌準備禮物才是,她幾番推诿,也不知是誰沒接住,“哐啷”一聲匣子掉在地上,一隻翡翠镯子從裡面掉了出來,隻是已然碎成了幾截。
清脆的聲響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沈持玉正要俯身去撿,卻有人先一步俯身撿起了玉镯。
“夫君。”沈持玉擡眸見來人是宋冀年,怕他生出誤會正欲解釋,誰知宋冀年蹙眉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身後的少女身上。
“方才都是我沒拿好,不怪表嫂,改日我再重新選個禮物送予表嫂。”她說着朝宋冀年福了福身,伸手去拿他手上黑漆描金的匣子。
二人相對而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江簌簌的手指恰好落在宋冀年的手背上,手中素色的絹帕掃過男子青筋凸起的手背,繼而又羞又怯地偏過頭去。
老太太也走到跟前來,拿過紅色絨布上斷裂開的一截翡翠,很是可惜道:“這镯子盈潤透亮,水頭極好真是太可惜了!”
說罷她還轉頭狠狠剜了沈持玉一眼,口中連連歎息,好似那镯子本是送予她的。
姨母林氏也來打圓場,隻推說是自家女兒不小心。
沈持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分明自己已經将匣子塞入江簌簌的手中。
她偏頭看向自家夫君,發覺他的目光竟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江簌簌身上,沈持玉知曉自己倘若再不說些什麼,恐怕老太太又要埋怨自己。
“這禮物我收下了。”說着她取下腰間挂着的一枚羊脂滕花玉佩走到江簌簌跟前,拉過她的手将玉佩塞入她手中,未免玉佩再次掉在地上摔碎,她甚至用力合上了她的手這次退後一步道:“這玉佩是宮裡賞賜的,送予表妹玩。”
江簌簌原是不想要的,但聽說是宮裡賞賜的不由垂下目光多看了幾眼,果然這玉佩色如羊脂,質地細膩,雕工精細,剛中見柔,泛着瑩瑩白光。
端看成色與雕工已是上品,更何況這東西出于宮中,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她嘴上說着不用了,心裡卻很是眼饞。
沈持玉從老太太手中拿過斷了的翡翠,卻被江簌簌攔住,她拿起斷的翡翠道:“原是我的錯,表嫂既然已送了我這般珍貴的禮物,我豈能讓嫂嫂拿這破爛回去。”
她說着就将幾截斷了的翡翠拿了回去往匣子裡放。
“嘶——”江簌簌忽然擡起手指痛呼一聲。
宋冀年率先迎了過去,急聲道:“怎麼了?手指怎麼破了?”
他說着就拉起江簌簌的手腕查看,老太太與林氏也湊到了跟前。
“怎麼這般不小心?”宋冀年的聲音分明透着心疼與緊張,被擠到一邊的沈持玉望着忙忙碌碌的一家人,忽覺自己是多麼多餘。
她站在日光照不到的暗影裡,覺得空氣憋悶到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隻是目光落在那幾截碎了的翡翠時,不由疑道:“這翡翠怎麼少了一截?”
宋靈珊不以為意道:“許是掉在角落裡了,便是找到了也無法複原,找它作甚。”
紅豆猜出自家主子用意,便回道:“姑娘有所不知,技藝高超的匠人可以用金線修補殘玉,做出來的首飾比原先還要精美。”
說着她俯下身在地上找尋起來,其他幾人也垂眸尋找,隻是廳堂就這麼地方,地上幾乎一覽無餘,可卻怎麼也找不到缺失的那一截。
老太太也疑惑:“真是奇了怪了,就這麼大點兒地方它能掉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