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門口停下,陳如雪指了指身後婢女身後提着的兩個食盒,道:“我聽說秦公子一日不曾進食,便帶了些自己親手做的飯菜給他嘗嘗。”
劉福上前行禮道:“四姑娘有心了,還是讓奴才來吧。”
他伸手便要接過婢女手中的飯盒,卻被陳姑娘阻止,她道:“還是我親自送進去吧。”
正在這時,二人身後的門開了,石楓從裡面走出來,道:“姑娘請。”
朱杞現如今畢竟在陳府客居,對陳家還是要客氣些,陳如雪三番兩次探望,總是拒絕便有些過意不去,況且他确實有些餓了。
陳如雪終于見到了人,心中歡喜,忙讓丫鬟将飯菜擺上桌。
芙蓉鲫魚、三蝦豆腐、蟹柳蘿蔔絲春卷……一盤盤精緻的菜肴端上桌,朱杞卻頓覺沒有胃口,他忽然很想念小時候在冷宮裡喝到的那一碗羊雜湯。
霜雪天裡,寒風呼嘯,他坐在冷宮的石階上捧着一藍花大碗胡蘿蔔羊雜湯,袅袅熱氣中他看到小姑娘微微蹙起的眉頭,不滿地嘟哝道:“怎麼又瘦了?”
他摸了摸最近鼓起來的臉頰,正欲反駁,卻見小姑娘抱起蹲在石階上的小貓,摸了摸它的腦袋,嘟哝道:“花花,我給你帶了小魚幹,你要吃得圓滾滾的才行。”
少年不由撇了撇嘴,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垂下頭迎風啜一口羊湯,一股暖意從喉間一寸寸地滲透,蔓延至心田。
羊湯濃郁鮮香,不帶膻味,色白如玉,稠似乳汁,簡直鮮掉了舌頭,他捧起碗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口中嚼着糯軟潤滑的羊肉,舌尖上的嫩活軟香令人恍若隔世。
見朱杞舉箸發呆,陳如雪不由輕喚了幾聲:“秦公子?可是菜不合口味?”
“沒有,味道很好。”朱杞夾了一筷子鲫魚,他因想着心事,一時沒注意咽下去時喉間劇痛,他立即放下筷子用力咳嗽。
陳如雪吓了一跳,擔憂道:“可是被魚刺卡住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快步走到朱杞身後,擡手便要替他拍背,卻被朱杞閃身躲開,他拿帕子掩了唇角,沖她擺了擺手道:“無礙。”
鲫魚刺細多且不好挑,吃的時候需小心,他方才确實是分心了,不過好在魚刺并不大,輕輕咳了幾下竟也咳出來了。
陳如雪原是好意來看他,沒想到害他受傷,有些歉意道:“你嘗嘗這個三蝦豆腐,這都是我親手做的。”
朱杞嘗了一口味道與前幾日後廚送來的一模一樣,眼底浮現一絲冷笑,見陳如雪殷切望來,便笑道:“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陳如雪原本揚起的笑臉立時垮了,有些糾結道:“是不是不好吃?”
這些菜廚娘做好後她還特意請教了做法,免得在秦公子面前露了餡,但她并未品嘗,難道說這些菜做得并不好吃。
接着就聽朱杞開口笑道:“陳姑娘肌膚嬌嫩,若是傷了手就太可惜了。”
聞言,陳如雪頓時羞紅了臉,心中更覺歡喜,秦公子這是心疼她呢。
朱杞一頓飯用得索然無味,陳如雪卻看得小鹿亂撞,她從未見過如此清俊的男子,一言一行皆透露着貴族子弟的修養,風姿特秀,無瑕若玉。
他卻隻覺得厭煩,心中實在惦念那口羊湯。
大清早,縣衙後廚便收到了一頭壯碩的灘羊,沈持玉聽到消息便知又是秦公子在點菜了,隻是這麼一頭活羊收拾起來需得些時日,因而她也有些吃不準秦公子何時來吃這頓飯。
倒是他真将自己當作了廚娘,沈持玉也愈發好奇這位秦公子的身份。
“夫人,這羊如何處置?”王娘子隻是個廚娘,殺個雞鴨魚的還說得過去,殺羊着實有些為難她了。
“先養着吧。”沈持玉也有些犯難,她哪裡會這個,尋思着讓人去外頭找兩個屠夫來拾掇了。
天氣越來越冷,她自己也有些想念羊湯了,過幾日清閑了便可熬上一鍋子,寒冬臘月裡吃上一口,最是暖心貼肺。
宋冀年昨夜一宿未睡,想了一晚上本來想找于洋問個清楚,但剛出了縣衙便又改了主意,昨日事出突然他迫不得已才與他做了交易,倘使就此與于洋攀扯不清,豈不是本末倒置,上了賊船。
既然沈持玉已經回來了,陳府也未曾傳出異聞,他便該息事甯人,可腦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現出沈持玉後頸那淺淺的一排牙印,仿佛大庭廣衆之下被人狠狠扇了巴掌,這口惡氣淤堵在胸前讓他寝食難安。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封從他口中洩露出去的密信,布政使徐良初身份暴露,下個月十九日的觀音法會刺殺行動必然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