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聽了當沒聽到,景修聽了覺得怪異,不解人為什麼能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響出來,卻是隻覺怪異不覺不怕,他蹲下身來,拿自己的柴刀敲了敲蛋,“誰先來的我家?”
蛋沒聲響,蛋僵住,蛋不動。
“大娘?”
李大娘的刀還沒動,蛋動了,李三狗擡起頭來,渾身打着擺子不停地哆嗦,上下牙齒不停地晃動,“嗝,嗝,大爹,大爹,拿走了……拿走了你家的鍋……鍋……”
“黃大爹?”
蛋點頭,不停地顫抖,連頭上的頭發絲都在顫動。
景修轉身就往他家的竈房走去。
他家竈房比堂屋還要亂,不止他家的鐵鍋沒了,夾炭的鐵夾也不見了,他家的桶和盆也不在,便連水缸也不見了……
他家竈房有扇後門,此時大打開着。
他家竈房底下還有個地窖,是他爹挖來放家裡重要物什的,地窖的門放在竈房的暗角處,上面鋪着柴火,外面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家地窖的門放在這個地方,除了阿南曉得,此時,地窖旁邊的柴火被移到了一邊,門是拉開的。
他的家被偷了,對方大刺刺地,渾然不顧這家還有個活人在,把景家的家掏了,就好像這個家的人已經死光了一樣,他們完全不怕他,也不忌諱他,把他當個已經死了的人一樣看待。
景修捏緊了手中的柴刀,呼吸不自覺地粗犷,他大口大口喘着氣,嘴中喃喃:“不能,不能,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他咬着嘴,眼睛裡含着不知何時泛起來的淚,走向了後門。
他沒有走出去,而是努力控制着自己手,把門掩上,栓好,對自己說:“不殺人,不殺人,我還不行。”
不行的,要是沒有中午的事,哪怕不聽人說阿公不行了,阿南快要沒阿公了,他今天就要殺到黃家去,死都要把黃家全家人殺了。
可他不能。
他還要帶阿南,他還要做阿南的男人。
他還要守着阿南。
景修流着淚,栓好了門,走向了地窖,踩着樓梯下去了。
地窖很黑,看不見光,景修走着他甚是熟悉的路,先是摸到放鋤頭的地方,鋤頭不見了,他轉身又去了放他爹娘遺物的箱子,他又摸了個空。
他往前走去,摸到了一角牆壁,往裡頭推了推,那塊被他按着的牆壁往裡一打,豎了半截進去,景修往裡摸了摸,摸到了兩把刀。
他的刀還在。
這塊地方太隐蔽了,除了他爹娘和他知道,也隻有阿南知道,就算阿南知道,他也跟阿南說過不要告訴阿公,這世上除了他們家四個人,無人知曉。
果然,黃家的人就算找得出他家的地窖在哪,他爹設計的暗門他們也找不出。
刀在就好,景修把刀揣進懷裡,走到了樓梯處,他将将爬上一步,又走了下來,走到了放置他父母遺物的地方,蹲下身,張開手,抱着那處箱子已經不在了的地方。
那箱子,裝着他父母生前穿過的衣裳,還有一身今年春天裡阿南将将給他做好的新衣裳。
阿南昨天還讓他穿,可他舍不得,沒拿出來,他想等在最要緊的日子裡去穿它,如今也被人拿走了。
他流着淚,跟那處地方道:“爹,娘,小子沒本事,守不住,我今天不想去跟人拼命,我明天還有事要去做,你們等我幾天,等我回來,我去找我們家的東西,你們等我幾天,可以不?”
黑空地沒有回答他,景修替他們答應了自己:“好,可以,修兒,你做什麼都可以,爹娘會保佑你。”
他上了樓梯,回了堂屋。
李大娘盤腿坐在門邊的地方,看到他回來,見到他臉上有淚痕,她那雙渾濁的眼閃了閃。
不等她問話,隻聞景小子走過來沖她道:“我家地窖被偷了,我爹娘留下的那幾身衣裳還有裝衣裳的箱子沒了。”
死人的東西也偷?也真是不忌諱。
不過這個惡人村裡的人,沒什麼幹不出的,阿壯娘把她手中的刀朝他遞了過去,未料,隻見這氣性不小的小子朝她搖了頭,“今天不好殺,明天就要動身了,我的東西我拿好了,走吧。”
此時地上的小蛋已經真真暈了過去,李大娘起身,先是打開了門,先走了出去,見外頭鴉雀無聲,便連豬叫聲也不見聽聞一聲,她朝裡頭的小子道:“你回去叫你家阿南再給我煮一頓飯吃罷。”
景修出來,看着她抓着她手中的刀,面向隔壁惡鄰,瞬間懂了她所說的話,可他搖了頭,跟大娘道:“大娘,我自己來。”
他的仇,他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