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話的。
他是有不聽話的時候,不過這時候就不去想這事了,先哄了阿南要緊。
他伸手要去夠阿南手裡提的魚,被阿南躲開了。
“景修,我能提,我也有力氣。”
兩小兒抄着阿南帶着走的小道,繞了一段路,很快從山中繞到了阿南家所在的方位,他們從山下走下來,阿南看到自家的門鎖了,“欸”了一聲,扒着門縫對着裡頭喊:“阿公,阿公,公公,阿南回來了……”
*
阿公不在家。
他之前陪村長邀了幾個人就回了家,在家沒坐一會兒,還沒去陳老郎中家商量事情,就在家裡看到了跑着到了他家門口的村長家的大兒子。
周大娃叫周帶方,一跑到門口,就上氣不接下氣,氣喘籲籲道:“楚公公,出事了,我爹叫您過去看一看。”
楚阿公一驚,還以為村長找下面的人被人砍了,連忙站起,道:“你爹出事了?在哪家出的?”
周尚志在他的陪同下走了幾家與楚阿公交好的人家,後面就沒叫楚阿公一同随同了。
楚阿公也識趣自己回來了。
因着他要是哪家都跟着去了,村裡人還以為他也是主事的人之一,這會分走村長的威信,楚阿公也沒有想沾這個光的意思,村長下面沒請他,他便自己走了回來。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出風頭,當帶頭人,那是年富力強的壯年人幹的事,不是他這個年老體衰,命不久矣,隻想為孫女留下點活命錢的老頭所求。
楚阿公沒有跟村長搶功勞的意思,也沒有取村長代之的意思,七裡村隻有村長周尚志能有那個威望,帶得起那個頭。
阿公雖然靠着幫過幾個人在村裡有個好的人緣,可村裡眼紅他的恨他的人也是不少,楚家就他和一個小幼孫,連一個能打的年輕兒子都沒有,他服不了衆。
村裡也沒另外的人能帶得起這個頭了,村長要是遭了,事兒就要壞了。
周帶方的話,吓壞了楚阿公,說着就跑到桌子前,拿起鎖就往外小跑,一出門就轉身鎖門。
“不是不是,”周帶方忙道:“是鄭山叔死了,他被李大娘砍死了,這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李家的大娘把他的頭砍了下來,扔到了豬圈裡,被鄭山叔的豬吃了。”
這下,鄭家不止死了男人,連豬也不能要了。
七裡村如今有豬的人家隻有三戶人,周帶方所在的村長家是一戶,還有一戶是有錢的陳老郎中家,剩下的就是家裡砍柴為生的鄭山家了。
這砍柴的人家也富不到能捉得起小豬崽,養得起豬,這豬怎麼來的,七裡村的人,人人心裡皆有數。
那是鄭山通風報信告密告來的。
鄭山家沒種田,他不想受那個開荒種田的苦,他覺得種田還沒得砍柴賣錢快,但種田能留些糧食吃,砍柴賣的那些個小錢還得用來去買糧。
鄭山跟人買糧也不老實,他從不去鎮上和外面的村子買,他嫌貴,他跟村子上的人買要便宜一些,可人家看在同村的人賣得他便宜些,他還要多抓幾把谷子,占便宜沒夠,往往要為着他這幾把多抓的谷子跟人吵得天翻地覆,村裡人但凡賣過他谷子的人家皆跟他吵成了仇家。
後來,鄭山不當人子,他朝鎮子裡的當官的,和縣裡來的那些收徭役的衙内告密,要報複七裡村那些跟他結過仇的人家。
他結過仇的人家是被他報複到了。
沒跟他結過仇的,他也報複到了,就像鄭大娘家這一家。
鄭家新娶的媳婦還沒過三個月,就被百苗縣來的衙役拖到山裡侮辱了,把她弄得渾身是血,十幾個男人哈哈大笑而去,鄭家的新媳婦沒活過當晚,為她出頭的她漢子也死在了半路追兇上。
這種事情無論發生在誰家頭上,那家都得瘋,要是有人這般對待楚家,楚阿公的刀隻會磨得比李家的老媳婦還要鋒利。
他是看得見她心裡的冤屈,仇恨的。
阿公慢了落鎖的手,慢慢把門鎖上,再回身,他整個人都慢了下來,恢複了以往那個慢慢騰騰,做事說話皆慢手慢腳的楚家老頭的樣子。
“豬吃人頭?”阿公慢了手腳,聲音也慢了。
周帶方急着帶人前去,可見楚家這個阿公這個老人家不急,他也不好催長輩,耐着性子陪在身邊道:“吃了,聽說是豬早上沒吃豬食,餓急了,見着個石頭都啃,何況是人乎?”
“這刀夠利的。”能把頭砍下來,扔到豬圈裡,這刀磨得夠鋒利的,阿公問:“你爹叫我去是個什麼意思?”
“楚公公,能不能勞煩您快點?”楚家阿公慢條斯理,周家大娃卻是急得苦笑連連,“還能是什麼意思?是讓你去主持大局的。李家大娘這人我爹是一定要帶去縣上的,帶不去,今兒她能砍鄭山叔的頭,晚上她就能砍到我家去,大娘服您,您說的話,她聽,她服,她現在以為我們要抓她關起來,還要殺她的人,她把刀架在了我家三弟妹腦袋上了。”
“刀怎麼架到你三弟妹腦袋上了?”楚阿公奇了。
“她去看熱鬧,湊上了。”周帶方苦笑不已。
好事的婆娘,攤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