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讓景修站在家裡的長凳子上,解下了挂在竈房一角的那條長臘肥肉。
臘肉是家裡去年冬天薰的。
去年冬天,阿南家僅薰了兩條豬肉,一條肥的,一條瘦的。
瘦的那條過年三十那晚吃了,阿南吃得噴香,還吃了一大碗糙米飯,那香甜滿足的感覺,阿南至今記得。
肥的那一條,時不時吃一點,阿公會過日子,把控得好,年前有阿南一半高的肥肉條如今還有阿南的手臂長,看樣子能吃到今年的冬月裡頭了。
豬油煮魚湯,起鍋放點紫蘇菜,香得很。
村裡的小河邊紫蘇長得到處都是,這東西當菜吃,能刮走肚子裡所有的油,讓肚子更是顯餓,可若是加到魚湯裡,那是人間美味。
阿南小心切下兩片肥肉,囑咐景修把肥肉挂上去,又跟景修道:“景修,去摘兩把紫蘇葉子,夜裡黑,你快去快回。”
阿公此時坐在了竈火前給孫女兒燒着火,聞言擡頭看向門,景修已跑了,阿公問她:“肚子餓不餓?”
“不餓,阿公餓了?”
“阿公吃了。”
阿南瞅阿公,搖了下小腦袋,見鍋熱了,踩在放在竈火邊上的小闆凳上,把肥肉放進了鍋裡。
“阿公能幹。”阿南搖頭晃腦。
阿公能幹,會制油,阿南家裡晚上時時能點着燈火。
阿公還會拿油去跟人換吃的,村裡的同伴吃不上的東西,阿南能吃上,李家的三狗子更是饞得見着阿南就流口水,恨極了景修當她的小夫郎。
阿公能幹,天天晚上會掏出一些阿南想不到的吃的塞進阿南的嘴,甜了阿南的嘴,飽了阿南的肚子,暖了阿南的夢。
阿公夜夜在哄阿南吃東西,阿南是阿公的寶。
阿南吃多多的,長壯壯的,快些長大,尋更多的吃食來飽阿公的肚子,讓阿公長命百歲。
“呵。”
“阿公等下喝魚湯,”聽着阿公的笑,阿南跟阿公道:“阿公沒吃着紅果子,臭溝溝裡長的紅果子可甜可甜的,可阿南手一碰着它就沒,沒給阿公帶回來甜嘴巴。”
“什麼紅果子?夏日紅?”楚阿公警惕問。
“不是,是一種香香甜甜的紅果子。”
怕正是這個有毒,楚阿公不放心,站起來摸了下孫女兒的額頭,見眼下燙得沒此前那般厲害了,心下稍微放了點心,闆臉囑咐:“怕是帶着毒,下次見到一樣的,絕不能吃了,可聽進去了?”
“聽進了。”
“要上心,聽公公的話。”
油煎得透透的,油渣快要黑了,阿南掉頭看着阿公用力點了下頭,方才把盆裡的魚兒拿過來。
“呲!”
魚兒滑進了熱油鍋,發出呲呲聲,阿南“哇哇”跳下闆凳,又湊過頭去看油鍋裡的油,張着嘴大笑不已。
油沒跳老高,沒呲到好阿南。
“阿公,你翻面,我打水。”阿南跑開了,去水缸打水煮魚湯。
她出了門去,見不到路上回來的景修,她捏緊雙拳,對着回來路朝路口那邊大喊:“景修……,景修……,回來吃飯了。”
那邊的路口,手裡抓着兩棵紫蘇葉樹的景修往她這邊跑,嘴裡大聲回着:“回來喽,阿南莫叫魂。”
叫魂的阿南嘿嘿笑,回頭去打水,打水進了屋裡,跟阿公說:“阿公,今年我跟景修和你一同去采麻子。”
阿公做的燈油是用麻子榨出來的麻油,榨出來很麻煩,以前阿婆阿爹阿娘會幫着阿公一起做,如今阿南想帶着景修一起跟阿公做。
阿公手上沒力氣,重活便由阿南和景修做。
做了賣錢,買肉薰着冬天吃。
“好。”麻子七月半收割,來得及,無論如何,楚阿公是要帶着孫女兒親自做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