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弗洛特」究竟是否忠誠的計劃。”這個該死的男人理智地說着該死的話,“抱歉,但我們必須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裡——由于你對待我們的特殊态度——假如「波本」中槍落海,你是否會放棄這個徹底殺死「波本」的絕佳機會。”
“如果你選擇去救他、又或者什麼都不做,都代表你是可以信任的。但如果當時你選擇殺死「波本」,赤井君的下一個子彈就會射中你的頭顱,我特意交代了他每五分鐘補上一槍,直到你的屍體被铐起來為止。”
“赤井君和Zero談過之後都覺得是可行的……并不是在針對你,Haru,這隻是為了保證後續計劃能夠順利進行。”他頓了頓,“因為如果你有反水的可能,我們無法承擔一次性失去兩名卧底的損失。”
“……你沒有考慮過降谷零會死在海裡嗎?”
“……我當然考慮過。”他說,“但赤井君的槍法很好,我相信Zero的能力,周圍有事先準備好的搜救人員待命,更何況……”
“我不覺得你會袖手旁觀。”
下一秒,谷川春見猛地将他摁進沙發裡。休息室裡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單人沙發發出一聲哀嚎,被迫不得不承受了兩個成年男性的重量。
他朝着身下的男人高高舉起了拳頭。但那個拳頭終究沒能落下,他的手心死死緊握着,他的呼吸帶着尖刺從喉嚨裡湧出來,像是利刃般撕裂着疼痛着。
他聲音發顫:“混賬。”
諸伏景光目光沉沉:“為什麼停住?你明明是在生氣吧?你知道我不是一碰就碎的玻璃,為什麼不敢動手?”
谷川春見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狠狠地一拳揍了上去。
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在真的揍下去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可是他覺得他不這麼做他也會後悔,因為他真的早就想要揍對方一頓了。
諸伏景光沒躲。他硬生生地吃下這一拳,吐掉了嘴裡的血沫:“很好。”他沙啞着聲音,“看來你也是會生氣的——所以你平時在逞什麼強?你不覺得你對我們的容忍度強得有點病态了嗎?你到底在害怕什麼?我們的死亡?”
谷川春見忍無可忍地怒喝:“你他媽給我閉嘴!!”
他喘息着,狠狠地揪着對方的衣領。剛剛被他狠揍上一拳的臉頰很快就紅腫了起來,他知道諸伏景光隻是在激怒他,很有用,他快氣瘋了,他依舊感覺自己像是被拉扯着一般難以聚攏思緒,他的口腔裡泛着一股苦澀的味道,像是他的眼淚,還是誰的?随便吧。
“……對,我會生氣。”
他承認道:“我恨不得把你們幾個全都揍到生活不能自理,特别是你,諸伏景光。我恨不得把你腦子裡那些頑固的東西全都刨出來丢掉,我恨不得你把那些抱負理想全部丢掉。”
“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隻能企圖讓你那根死活都要發光發熱的蠟燭燃燒得久一點。”
“我在害怕什麼?”他哭泣道,“我害怕我一眨眼你們就一個兩個像下餃子似得去赴死——你滿意了嗎?”
一群混賬。他想。他還想再揍他幾拳頭,讓他知道他谷川春見也不是好惹的……但事實是,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脖頸。他感到頭暈,想要嘔吐,他無法控制地在顫抖,光是揪着對方衣領的舉動都快要耗盡他的力氣。
“……就因為這個?”降谷零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來。
那隻搭上來的手狠狠地掰開他緊握的手心,谷川春見這才感覺到了尖銳的疼痛,他看向自己的手,看見了被指甲掐得稀爛的血肉。
他本能地想要把手從降谷零的手裡抽回來,但沒有對方快,金頭發的男人卑劣地低垂着眼睛,用自己的手覆蓋住了那些尖銳的傷痕,模糊了那些蜿蜒而下的血迹。
“這對你來說是一種痛苦嗎?”降谷零看着他,“如果是,那你現在正把這份痛苦轉移到我們身上,Haru。”
谷川春見被那目光刺得發痛。
“你知道我們在為什麼而死,而我們對你一無所知。這不公平,谷川春見。”
他感覺自己喉嚨發緊,他别無選擇:“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Zero。”
降谷零沒有回答他。他隻是定定地看着他,然後伸出手抹掉了那些滾燙的淚珠。有一股熄滅的火灼燒着他的心髒,谷川春見隻是有些麻木,他感受着對方指腹的溫度有些不敢眨眼睛,他在流淚嗎?
他大概是的,因為他感覺他快要死掉了。
像是被一頭名為絕望的巨獸吞噬了。他在被咀嚼、吞咽、嚼碎的過程中粉身碎骨,那些黑暗的血液沿着脈絡蔓延腐爛,他的心髒、腎髒、血肉全都變成了一團爛泥,随着巨獸的每一次咀嚼,他身上所有的器官都在尖叫着膨脹,像是氣球一樣隻需要輕輕一戳就會爆炸。
然後諸伏景光輕聲戳破了它。
“我們能幫你包紮身體上的傷口,但是有些東西我們是觸碰不到的。”
他的聲音溫暖而柔和:“這是你第幾次推開我們,Haru?”
……他不知道,很多次了。
有人給予了他一個擁抱,很溫暖。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感覺,他隻是僵在哪裡安靜地接受了一切,溫度、落在他肩膀處的溫熱的呼吸、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跳。那環抱住他的雙手就像是同時把他的外殼一層層的剝開了,露出了裡面柔軟的内核,那隻浸泡在琥珀裡的蟲傷痕累累,隻是稍微觸碰一下就會痛得蜷縮起來。
然後他突然被推開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意識短暫地斷離了那麼幾秒。
像是從高處跌落一樣,跌在地上碎裂的一地都是,無數碎片紮進他的骨血裡,帶來隐隐約約的陣痛。
他怔怔地看着推開他的人。
“你這次也要推開我們嗎?”對方問道。
……什麼?
“回答我,谷川春見。”
諸伏景光用那雙藍眼睛看着他:“你這次也要放開我的手嗎?”
“……不。”
谷川春見崩潰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