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麼知道的?那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了。
那時她在宮中做公主半讀,八九歲的年紀,對太監的身體構造産生了莫大的興趣。當時還是太子的陸既安偶然知曉她的心思,将她責罵一頓後,讓她扮成随從跟在身後,找了位老眼昏花的老太監細細講解。
陸既安一向活得一闆一眼,那次是她認識他這麼多年,做得最出格的一次。現在回憶,還有些不可思議。
謝汐樓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認識個老太監,他告訴我的。”
船艙内沒有更多的發現,紙鎮安排人将畫舫看守起來,無令不得靠近,等天明尋仵作來驗屍。
下船時,岸邊人群已被疏散,安置到範府各個院落,隻留下了零星幾人,有鴛鴦樓的明枝和玲珑,還有一個跪着的少年,不知與此案有什麼關系。
陸回接過紙鎮遞的手帕,将每一根手指擦幹淨,慢條斯理開口:“誰發現的屍體?”
明枝垂着頭,屈膝行禮,努力壓制聲音中的顫抖:“回王爺的話,是奴發現的。”
“如何發現的?”
“演奏結束,奴姐妹幾人一起來到岸邊準備乘船離開。奴與玲珑腳步快,最先上船,一上去便看到那人……太吓人了……奴不敢多呆,慌忙跑出船艙,将這事兒告訴其他人。”
謝汐樓接話:“進屋後,你們可動了什麼東西?比如窗戶是你們打開的麼?”
明枝認出了謝汐樓,自然而然生出幾分親近之意,思索片刻認真回答:“奴進去時,窗戶就是開的。那屍體那副駭人模樣,我們哪敢多呆?隻看了一眼便趕緊離開,什麼都沒碰過。”
一旁的玲珑為她作證:“明枝說得沒錯,推開門後我們便看到了那屍體,連屋子都沒進去,更别提碰什麼東西了。”
“你們鴛鴦樓可與範珲有什麼恩怨?”
玲珑冷嗤一聲:“他也是個手腳不幹淨的,在鴛鴦樓裡沒有固定的伴兒,每次來時随便點一個,無論哪個第二日都是遍體鱗傷,要躺在床上休息許久。好在他出手大方,大家也沒太大的意見,我們命賤,被人糟蹋也沒處說理,能忍則忍,有錢就行。這些能算恩怨麼?”
謝汐樓沒有回答,換了個問題:“你覺得兇手為何要将屍體扔到你們的船上?可是報仇?”
玲珑翻了個白眼:“那誰知道?益州城的青樓楚館,有誰不視鴛鴦樓為眼中釘?想要借此栽贓我們也說不定。”她頓了頓,補了一句,“不過肯定不是春意濃。鴛鴦樓與春意濃雖然偶爾有些摩擦,但陳媽媽和虞三娘關系甚好,鴛鴦樓遇到擺不平的麻煩時,都是虞三娘出手相幫,他們若想栽贓搞垮我們,犯不着等到今日。”
問完玲珑和明枝後,謝汐樓讓兩人先去休息,而她則在岸邊從南到北轉了幾圈。
今日賓客多,岸邊碼頭密密麻麻各式各樣船隻,船夫們站在角落,圍成一圈竊竊私語,不時指點場中人,興奮得口沫橫飛。
謝汐樓揣着手靠近,試圖融入他們,奈何今天穿着虞三娘為她準備的衣服,隔着二裡地便能分辨出不是一類人。
船夫們不願意招惹是非,瞧見謝汐樓靠近的步伐瞬間警惕。謝汐樓無奈放棄與他們搭話的心思,轉頭去找陸回。
陸回不知何時走遠,正站在鴛鴦樓畫舫東側,面前不遠處是範府管家,管家身後站着的是剛剛跪在地上的那兩個少年。
謝汐樓悄悄靠近,站到陸回身側,安靜聽陸回問話。
管家側身指着身後少年:“這是碼頭看守的小工,碼頭船進船出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
紙鎮譏諷:“看得住風吹草動,看不住死了個人?”
管家面露赧色,踹了一腳碼頭小工,惡狠狠道:“說啊,到底怎麼回事!”
小工哭喪着一張臉:“奴真不知道啊!”
紙鎮道:“你不是一直在岸邊麼?怎麼會什麼都沒看到?”
“戌時二刻,二少爺突然來到碼頭,讓奴離開。二少爺那個暴虐的脾氣,奴多說一句便是一頓打,哪敢多問?”他撓了撓頭,補了一句,“還是問了一句的,奴怕離開太久出問題,問二少爺要離開多久,二少爺說半個時辰就行。”
“離開後你去了哪?”
“離開後奴沒地可去,在花園裡繞了幾圈,找了個地方睡覺,等到戌正兩刻才回來。回到碼頭後奴前後轉了幾圈,沒看到任何人,奴到二少爺的船前喊了幾嗓子,無人回應,又看船艙内黑不隆咚,估摸着二少爺早就離開了,就沒多想,哪成想會發生這種事……”
謝汐樓向前擠了幾步,搶在紙鎮和陸回開口前發問:“你說你到二少爺的船前?為什麼要去那裡喊?他可是上了船?”
小工拍了下額頭,急忙道:“對對對,這事要從下午說起,拍賣會前二少爺來找過奴,讓奴将家中畫舫收拾出來,他要用。奴問他何時要用,二少爺說就在拍賣會時。奴當時嘴快,多問了一句‘二少爺不參加拍賣會麼’,就被他狠狠踢了一腳,讓奴少管閑事。”
小工彎腰掀起褲腿,小腿上青紫色傷痕極為醒目,确實是被踢留下的痕迹。
謝汐樓依舊有不解:“拍賣會上範珲全程在台上,并未離開啊。”
“貴人說的是,奴将這畫舫收拾好後一直在岸邊等,到拍賣會結束都沒等到二少爺人來,也沒看到其他人,直到宴會開始後才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