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三娘聲音不大,卻将兩人争執聲壓了下去:“瞧瞧,這不是範家小少爺麼?今兒天兒熱,火氣大,還不給你們主子取點酥山來降降火?”
被欺壓的姑娘瞬間明白虞三娘的意思,趁範珲不注意掙脫開桎梏,顧不得擦臉上的淚痕,轉身飛快離開。
一句話,解了這困局,躲在假山後的謝汐樓驚歎不已。
範珲面露不悅,伸出手想要阻止,卻連姑娘的衣角都沒碰到。他站在原地呼吸粗重雙手握拳,片刻後情緒方緩和下來。
他還是個少年,在家橫行霸道,遇到外人收斂起嚣張氣焰,顯出些許大家公子的氣質。他顯然認識虞三娘,既懼怕又輕視,少年人不懂掩藏心事,兩種情緒在臉上交替變換,頗為滑稽。
虞三娘行走江湖多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此時隻當沒注意到他的不快,用繡帕輕點他額角看不見的汗水,溫溫柔柔道:“範家嫡子,想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何必要為難一個小丫鬟?”
範珲冷笑:“三娘也知道她隻是範府的一個小丫鬟,能護住一時,護不住一世,她總會落在我的手裡。”他垂眸看着眼前虞三娘嬌美的臉,心中生出些燥熱的心思,話音一轉,“不過,若三娘肯答應我個要求,倒也不是不能放過她。”
三娘掩唇嬌笑:“公子要奴做什麼?”
範珲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三娘的手輕拍範珲的臉頰,被他捉住捏在掌中:“這有何難?一會兒拍賣會開始,能得一時空閑,會奴在水邊等你,咱們邊遊湖,邊說話。”
兩人說笑着離開,謝汐樓松了口氣。
剛剛她正準備出去替天行道,被虞三娘打斷,錯過最佳出現時機,隻能繼續縮在石頭後,莫名其妙體會了一把聽牆角的感覺。
三娘這是要犧牲自己救下剛剛的婢女嗎?
良民向流氓屈服,這都叫什麼事。
待衆人散幹淨,謝汐樓裝作無事發生迅速離開假山,回到院子裡找了個房間睡覺,絕不瞎逛,免得再撞到一場大戲。虞三娘回院子交代了幾句後便離開,之後再未瞧見人影。
酉時正,拍賣會開始。
院中臨時搭建天棚蔽日,棚下賓客各占一席,将寬敞院落變得擁擠不堪。天棚下後方有一塊空地隻布一座,與其他座位間空了一段距離,不知做何用處。
賓客陸續入座,陸回最後出現,施施然走到最特殊的位置上落座,堂木和紙鎮一左一右立于他的身後。
除了這倆人,其餘随從皆退于檐下。
謝汐樓躲在角落看着中間的那三個人,心情複雜。
果然是陸回帶着他的左右護法。
劍眉星目,挺鼻薄唇,他就那麼安靜地坐着,熙攘人群像是不見影蹤一般,眼眸中隻剩下他的身影。
謝汐樓默默欣賞了一會兒,将身子藏得更嚴實,免得被他們發現。
院子最前方屋檐下是新搭建的台子,範家家主範統與他的兩個兒子範合、範珲立于台上,三人親自為台下衆人展示講解今日拍賣的珍貴藥材。
範珲跟在父親和兄長的身後,頗有幾分魂不守舍。謝汐樓遠遠瞧着,想起在假山後偷聽到的話,以及消失不見的虞三娘,眯起眼睛。
這混蛋竟然放了三娘的鴿子。
但細細想,三娘當時的話也有些奇怪,今日這麼重要的場合,範珲作為範家嫡子,不可能缺席,她怎會不知?既然如此,她又為何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約範珲去河邊呢?
還是她早就料到範珲不會去,隻是用這個借口拖延時間為那個可憐的姑娘解圍。這樣到了約定的時間,範珲未出現,她也不用付出什麼……
不愧是三娘啊!
拍賣會繼續進行。
幾十件珍貴藥材被置于白玉匣中,依次呈于台前為衆人展示。台下賓客因拍賣會彙聚益州,哪個都不差錢,台上藥材有價無市,喊價聲不絕于耳。
範統笑得合不攏嘴,仿佛數不盡的錢财向他砸來;範合喜氣洋洋,腰杆挺得筆直;範珲初時面有不快,到快要結束時已然笑意盈盈。
整個院子,仿佛隻有謝汐樓心情低落。
最近兩年,她一直在找尋赤雪蓮,每去一個地方都會在各個藥鋪中溜一圈,想着萬一運氣好能碰到,卻總是失望離開。
今日的拍賣會彙聚奇珍異寶,她原以為能等到赤雪蓮,還是一無所獲。
或許,這就是命。
可是——
她不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