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不認識成松,但多年前機緣巧合曾聽聞過他的傳聞。成松多半也認出陸回了,不然以這人愛惜羽毛的性子,堂木這種毫無證據的指責,定會當場回絕,也不至于磨蹭到現在。
可是,若陸回一定要将這案栽贓到她頭上,無論是成松還是她,都毫無還手之力……這可如何是好。
詭異的寂靜飛速蔓延,侵蝕院子的邊邊角角,直到晨鐘聲響徹寺廟每個角落時,沉重餘音中,一切終于回歸正常。
陸回輕笑着吸引了衆人目光:“成縣令,現如今仵作驗屍結果未出,身份未查明,無法确定死者究竟是自殺還是死于他人之手。不若所有人回到房間中不得外出,由官府看管。若是他殺,再由官府之人一一提審,也絕了有心之人串供的可能。你看如何?”
成松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松了口氣,忙不疊點頭:“如此甚好,就依王——公子的意思。”他揚起聲音,中氣十足,“昨夜院中所住之人,即刻返回廂房,嚴加看守,無本官命令,不得外出。”
……
衆人回房後,成松尋着機會遣散随從,獨自一人敲響了陸回房間的門。
門是紙鎮開的,堂木站在陸回身後,如一尊石像,沒有多餘的表情動作。陸回坐在桌前,并未看他,手中書翻過一頁,一舉一動俱是皇族尊貴。
成松用衣袖拭汗,在房門關閉後,迎上前幾步,幹脆利落下跪行禮:“下官參見琰王殿下。”
桌上茶盞中的茶還冒着熱氣,陸回放下手中書,執茶蓋撥弄着漂浮的茶葉,眸光轉向他:“你認得我?”
成松垂着頭,不敢起身,戰戰兢兢:“陛下登基時,下官恰好在華京觀禮,曾有幸遠遠見過王爺一面。剛剛在院中時,下官猜測王爺微服至此,不想暴露身份,是以未第一時間拜見王爺,還請王爺贖罪。”
“免禮。仵作驗屍結果如何?”
“仵作已完成了初步查驗,說是身上沒有多餘痕迹,脖頸處勒痕也符合上吊死亡的特征……單從屍體上看,像是自殺。”
“他殺。”陸回糾正,并未解釋。
成松似有不解,還想多問,卻聽陸回繼續說:“此案你照常查,本王不會插手。隻是剛剛那個病秧子,你尋個由頭将他暫且收押。”
成松愣住:“他是兇手?”
“你覺得呢?”
陸回的語氣并不重,成松卻汗流浃背。這種感覺就像是上官考校,若回答得不好,丢了官職是小,丢了腦袋是大。
“下官愚鈍。”
陸回懶得說話,堂木笑着替他家主子解釋:“那人是不是兇手該是由大人您來查。王爺想要将他囚禁,不過是因為他認出了我們的身份,怕他攪局,壞了我們的事。”
“可若沒有證據,直接将他關起來,怕是——”
堂木糾正:“并非真想讓他坐牢,等我們離開靈州城後,你再将他放出便是。”
成松的腦海中閃過謝汐樓的臉,雖然笑容明媚,但聲音細弱,臉色蒼白,實在不是康健之人。他試探着解釋:“将她押入大牢簡單,隻是我們這裡的大牢建在地下,陰冷潮濕,那少年身體羸弱,下官擔心若将她關上一段時日,會害了他的性命。”他苦笑着,給出另一個方式,“不若這樣,下官将他和其他幾人囚禁在這廂房中,不允許他們外出,等到殿下離開後,再行放出。這樣,一不會引起他人懷疑,二也不至于害得無辜人丢了性命,您看如何?”
陸回拿起書,不再看他,随口回答:“本王隻看結果,具體怎麼做,成縣令看着辦便是。”
“是。”
成松領了命告辭離開,待他走遠後,紙鎮似覺得不妥,輕聲問陸回:“殿下,成松可靠嗎?會不會與我們要查的事有關?”
陸回抿了口茶,不着痕迹将茶杯放下:“成松此人能力平平,行事中庸。看起來遺世獨立不肯歸附沈家周家,實際不過貪生怕死,不願承擔風險。這種人不會牽扯進我們要查的事,最多捂住耳朵,裝作不知罷了。”
堂木上前一步要為陸回添水。
茶盞中茶葉沉沉浮浮,黃綠色茶湯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是今年的新茶。
陸回垂眸看着茶湯,熱氣蒸騰柔和了他的眉眼:“許是昨日下了雨,這茶味道有些變了。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