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映出亮色,淡淡的微光從那天空落下,勾勒出遠方山體的輪廓。
站在山腳下,清晨的山風帶起他的衣角,仰頭望着那還有些漆黑的山林,山裡似乎被層怎麼都扯不開的靜谧給籠罩着,那種安靜,近乎于死一般的寂靜感,好像連時間都在這片沉默中被逐漸凝固,甚至連他的呼吸和心跳都變得那樣突兀。
山裡偶爾會有那一兩聲的鳥鳴,就像從山谷深處悠悠傳出來的一般,在空蕩的山林當中,這點細弱的聲音并沒有引來山上人的注意,反倒是下一秒,就被那鋪天蓋地的安靜襯托地更加孤單。
好像石子被投下在那片平靜又深沉的海上,短暫的泛起幾層漣漪過後,海面又迅速地歸于死寂。
山路崎岖,昨夜的山上又下過場大雨,雨水打濕泥土,腳下的土地也變得松軟,每一步腳都像踩在了沼澤當中,鞋底和泥土撕扯,讓這踏出去的每一步都發生悶響。
“這條路真難走”士兵小聲嘟囔,他腳底打滑,也差點摔跤。
身後的人連忙去将他抓穩,又走到他的身邊,小聲訓斥,“别亂說話,師長還在前面”
士兵不懂,隻是問旁邊的隊長,“師長為什麼突然要來山上?”
隊長拍下士兵的肩膀,“師長的命令,咱們不需要多問,照做就行了”
那近乎就要垂直的半山上,士兵艱難地攀爬着。他們的雙手緊緊抓住那些突出來的岩石和半藏在底下泥土裡的樹根,腳尖努力地尋找可能的落腳點,小心翼翼地發出試探,确保每一步都能踩實和穩當
不知道爬了多久,隻是從一座山到連接的另一座山。日頭逐漸升高,陽光穿過頭頂那片茂密的樹葉,曬在他們已經被汗水浸濕的背上。山路兩旁那些密密麻麻又肆意生長的荊棘叢,鋒利的刺尖毫不留情地劃破他們露出在外面的手臂,皮膚上那一道道血痕,殷紅的鮮血落在地上,很快就被鞋底帶起來的泥水掩蓋。
士兵們的腳步已經都慢下來,體力也在這漫長的徒步和攀爬當中被消耗殆盡,薛上陽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大口呼吸着,努力咽下的口水早已無法緩解他喉嚨裡的那股刺痛,他回頭看了看跟着的人,副官走上前,對薛上陽說:“師長,兄弟們都累不行了,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
望着近處遠方都看不清楚的山,他問:“我們走了多久?”
副官回答:“七個多小時”
擦去臉上淌下來的熱汗,“原地休息半個小時,讓兄弟們緩一緩”
副官點了點頭,轉身傳達薛上陽的命令。
太陽升高,又緩慢地西落。他們在這座山裡走了一整天,可是怎麼都找不到昨晚上那人說的老廟。
帶路的士兵心裡已經明顯慌亂,他的腳步變得虛浮,眼睛裡也覆滿懷疑和迷茫,甚至思考起當初的自己。那時來的地方,還究竟是不是這,他不停地環視周圍,想要找到一點自己所熟悉的痕迹,可日月變化,眼前隻剩下無盡的山林,還有那伴随着的連綿和陡峭的山峰,他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恰巧對上薛上陽轉頭來看的視線。
傍晚的山上,晚風吹來寒冷,山裡升騰起一股詭異的霧氣,隐隐約約,讓原本就不算清晰的山路變得更加恍惚,好像是走錯了方向,又或許在這條路上本就有那塊巨大的石頭阻攔,薛上陽看着面前的落石,周圍的山上還留着以前滑坡的痕迹。
“師長”副官跟上來,士兵們也停下腳步。
薛上陽盯住這塊落石,他轉身問那個帶路的士兵,眼中出現審視和疑慮,“你确定是往這邊走嗎?”
“我……”他有點緊張,目光閃躲,也不敢看薛上陽的眼睛,嘴唇嗫嚅顫抖着,半天也擠不出來個成行的字句。
薛上陽停頓半刻,看着面前的士兵們,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那塊石頭,他突然轉身,肯定的說:“推”
“師長”副官有些猶豫,帶路的人都沒有确定,他又是怎麼。可看見薛上陽已走去前面,站在落石的地方,雙手發勁。
“過去幫忙”副官招呼其他人一塊。在衆人的用力下,擋在前面的落石終于被推開了那一條僅能過去一人的縫隙,薛上陽側身,在副官驚愕的注視下,他先擠過去,副官跟上他步伐,士兵們依次在後,然而,就當所有人将要通過之前,最後過來的那個士兵卻不小心地碰到了旁邊的松木。
抵在松木上的那小塊碎石頭落下,接着是幾塊比剛才還要大的石頭。
薛上陽聽見落石掉下來的動靜,他轉身看過去時,那塊差不多有人腦袋大小的石頭正好從山頂滾落,他迅速地過去,将裡最近的士兵給拉過來,石頭咂在地上,濺起地下的那一灘泥水。
他把人帶過來,可惜自己的腳下卻又打滑,整個人背着就要向山坡滾落,副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薛上陽肩膀。
慣性讓兩人摔倒,副官隻覺得自己的手腕好像被撐着扭了一下,他不顧手腕裡傳來的隐隐的疼痛,看到同樣摔倒的薛上陽,他焦急詢問:“師長,你沒事吧”
“我沒事”薛上陽站起來,他瞥到副官手臂上那道被擦傷的痕迹,“你怎麼樣?”
“小傷,沒什麼事”副官甩了甩手。
薛上陽站在原地問他們,“都還能走嗎?”
“能”士兵們整齊回答。
“再找一個小時,找不到咱們就找地方休息”
“是”
林子裡的幽寂感越來越重,薛上陽倏地停下腳步,他的視線被前面那一連串的奇怪腳印吸引。莫名踩斷的樹枝,那幾個清晰印在草叢中的腳印,這腳印的間距很大,而且形狀也似乎怪異,副官也注意到了這些腳印,打手勢讓跟着的士兵們停下,他也走過來。
“這好像是山裡野獸的腳印”
“嗯”薛上陽點頭,他站直身體,目光警惕地看向遠方。
天色已漸黑襯沉,陌生的山裡,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帶起他們的緊張。遠方似乎傳來一陣低吼的咆哮,也許是風聲,又或許是他們剛才看見的那些腳印的主人。
讓人恐懼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山裡回蕩。
士兵的臉色變得煞白,有的甚至已小幅度往後退了一些,副官的表情也有些慌張,那道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楚,而當所有人的神經都被高度繃緊時,聲音卻戛然而止。
他們仍舊警惕的看着周圍,領路的士兵像感知到了什麼,他突然跑開,又加快了自己的腳步,在衆人不明白的叫喊聲裡,他隻是不停地往前面跑,在穿過一片茂盛的灌木叢林後,他終于看見那座被尋了一整日的寺廟。
寺廟的紅牆被旁邊那幾棵樟樹遮蓋,挂在飛檐上的銅鈴铛也在晚風裡被輕輕晃動,發出悅耳動聽的聲音。
“找到了,我找到了”士兵激動的大喊。
薛上陽走來,望着眼前那扇已經褪色了的灰紅色大門,上頭的漆面脫落,露出底下那腐朽的木質紋理。
寺廟中又傳出一陣更加清脆的鈴铛聲,小沙彌拿起放在鈴铛下的掃帚,他想掃走被風吹來院子裡的落葉,可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朝着門口的方向看去。
片刻後,小沙彌放下掃帚,朝着門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