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九十九朝對鏡子反複檢查許久後,釋放出力量喝退禍神的左眼已經呈現出一種古怪的模樣。
他的座位旁邊有一位個子嬌小、捧着木盤的付喪神,一頭有着透明感銀發拖在身後,被小巧的侍烏帽子壓着,紅水晶一樣的瞳孔定定看着自己的主人,眼睛眨也不眨。九十九朝放下鏡子,他就站起來用木盤接過來,腳下高高的木屐在榻榻米上沒有踩出任何聲音和痕迹,足見他體量之輕盈,宛若月下披着銀光的小天狗。
另一位年長的付喪神與他面對面坐着,端坐的姿态讓人一看就想到那種從舊時代走出的公卿貴族,華美的深藍色衣袍被斂得一絲不苟,雙手放在膝上,俊美的容顔讓那雙蘊着新月的雙眼顯得更加奪目。
他也觀察着九十九朝的狀态,溫和地開口道:“您的左目還可安好,屋外那位禍神看起來不是簡單的角色啊。”
九十九朝的眼睛呈現出一種晦暗的灰色,瞳面上有奇異的裂痕,像破碎的鏡面。他試着揉了揉眼眶,嘶了一聲:“這個禍神足夠古老,不用眼睛的力量恐怕赢不過他。不過這次旅途本來就會把這雙眼消耗掉,既然是種損失,就會有漫長的陣痛。”
言下之意不太安好,但隻能忍着,沒什麼辦法。
個子嬌小的付喪神跑出去換來了幹淨的濕巾,九十九朝拿起敷在左眼上。
“三日月,你們在這裡的狀态怎麼樣?”他問。
“如您所料,平安時代之後所誕生的各位都受到了不同的壓制,越是年輕的‘刀劍’就越無法保持靈力的運轉,連每日顯出身形的時間都縮短了不少。”
明明是說着不太好的情況,三日月宗近的語氣卻獨有一種輕松:“這樣您也不會覺得留在領域中的人太多,而感到不夠清淨了呀。”
九十九朝撇了撇嘴。
這時候一個影子出現在門外,因為有竹簾隔着,隻能看見他伏地行禮的動作。
“審神者大人,晚用的膳食已經做好了。”
九十九朝身形一頓,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向三日月宗近。對方端坐如常,就算是處于下位也有一副大家長模樣:“啊哈哈,雖然此處沒有時序,您也沒有肉身,但是長久以來的習慣還是沒有必要更改,大家都還是很想親近您呀。”
三日月宗近建言:“反正暫時出不去,望您在我們準備的用以消磨時間中早日想到辦法。”
有理有據,九十九朝無言地放下毛巾,起身。
這時候或許就要解釋一下,九十九朝的領域與一屋子付喪神的由來。
……
與之前和安倍晴明說的一樣,付喪神是器物擱置超過百年,從器物中生成的妖怪。因為漫長的時間與固定的環境氣息積累,加之鬼神觀念影響,普遍算得上是種位格不高的神明。
年少時,九十九朝在家族中的老屋子裡摸到了一把刀,就被這把刀的付喪神纏上了。
“小狐若是聽到您用嫌棄的語氣說‘纏上了’,可是要傷心的啊。”
飯後三日月宗近捧起一杯熱茶,用與他年輕俊美的外表不太相符的老頭一樣的語氣調侃,讓回憶起當年的九十九朝翻了個白眼。
最先被九十九朝發現的太刀名為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同出一個刀派,是目前唯一一把提前他來到平安時代的付喪神。
“這次出去我沒有感覺到小狐丸的存在,不知道他落單到哪了。”九十九朝說。
然而先主人一步的刀下落不明了。
“無妨,”三日月宗近道,“他與您結緣最深,總會找到您的。”
本體為刀劍,付喪神的力量便有刀劍那般鋒銳的特性。令九十九朝驚訝的是,這些刀劍付喪神們的力量竟然銳利到了足以劃破時間。
包括小狐丸在内,所有的付喪神都是從時間的長河中來到他的時代,附身于這個時代的本體上,集結到他的身邊,為了和他共同的目的。
當時年少的九十九朝才和太刀付喪神們的本體差不多高,在被詢問未來将會構建什麼樣的領域時,他回答:
希望是能把你們藏好的地方吧。
于是,最開始他的領域僅僅是一方庭坪,後來随着他的力量逐漸增長,領域的增強也和其他術師的不一樣,更像是妖怪的幻境那般擴展了面積。
曆史中數百利刃就這麼被收集在九十九朝的領域之中,他也成為了這些付喪神們的審神者。
領域中的景色保持着最适宜的美麗,三日月宗近和九十九朝欣賞了一會飄花的庭院,才問:“那麼您此行出去發生了什麼?”
九十九朝簡單的說明了發生的事,把關于禍神留下的“刻印”也告知了,三日月聽完之後不禁又調侃:“看來是您一時糊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