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小孩子。
“不,沒有,”軀體中的白發小少年匆匆擦了擦眼睛,通紅的眼眶毫無說服力,“我是安倍晴明,是個陰陽師學徒,你是誰?”
氣氛詭異地一靜。
安倍晴明聽到對方一字一頓念出自己的名字。
“安倍晴明?”
占據他身體的人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語氣裡帶着濃重的懷疑,甚至重複了一邊:“你就是……安倍晴明?”
湖中映照出來的表情雖顯平靜卻暗含詫異,讓安倍晴明一時失語。
他并不自戀,因敏銳的感知,總能在去學堂的時候感覺到他人在背後的議論和掩藏的目光——都是因為他的血脈和白發。所以如果有陌生人聽說到他的名字後錯愕地打量他,他會以為是自己惡名遠揚。
心中剛剛因為一句随口的誇獎而升起來的希冀,驟然像是浮泡般破裂。
沉默時,他又聽到對方忽然笑了一聲。
湖水中白發的孩子捂住頭,發出短促又歎氣的一聲笑。笑裡蘊含的情緒複雜到年幼的安倍晴明無法理解。
“我是一個……嗯,算是付喪神吧,你應該很常見。”
算是?付喪神?
安倍晴明看到這人放下手,所流露出神情氣态全然與年幼的面龐不符,别樣引人注目。
“器物被擱置了九十九年後的新一個年頭就會生出靈,所以又叫九十九神。
“你暫時就叫我,九十九朝吧。”
九十九,朝?
朝為陽,旁字為月,一個字便蘊含着日與月,通曉開悟的“明”。
身體中的安倍晴明下意識地看向湖面,就看對方操控他的身體站起來,在轉頭的一瞬間,重疊在年幼的少年身上的另一個影子出現了。
黑發灰瞳的青年姿容俊秀,雙眼笑起來像是帶了層朦胧的霧與水。他身影半虛,一襲黑衣,舉手投足随意自由,沒有因為靈魂被壓制在一個小小的半妖的身體中感到半分不快。
安倍晴明睜大眼睛,即便是在他更年幼的懵懂期時,他所見過的母親的族人——那以美豔動人的容顔為長的狐族裡,似乎都沒有能赢過這散漫一笑的妖怪存在。
不知為何,他想到母親曾和他說過的故事。
年輕美貌的葛葉之姬遇上豐神俊朗的大膳大夫挽弓相救,一下陷入情網不能自拔。母親說起這個故事時,那句歎息像是美夢後感慨與思慕。
【人在年少時,真不該遇上太驚豔的人啊,晴明。】
年少時不該遇上太驚豔的人。
一語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