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韫月又覺得悶,坐在窗前,開了另半扇窗透氣。
宋亦浔說是要來,具體什麼時辰來卻不知道,所有人都退下了,隻有她默默地等待着,除了屋外咆哮的風聲,如此安靜。
韫月忽然覺得心慌。
這就是她往後要過的日子嗎?
像王宮裡衆多美人一樣,每日精心梳妝打扮,隻等着大王偶然興起的垂愛。
大王不來,該怎麼辦呢。
看看書,作作畫,練練字。
似乎又和她從前的生活并無兩樣。
可是,不一樣的,心境變了,即使同樣的人,同樣的事,也會變得全然不同。
她真的應該找一件她願傾付所有熱血的事,不然深宮寂寞,沒有一點盼頭,寂寂一生,該如何熬過。
也不知發呆了多久,身上忽然一沉,冷淡的嗓音自頭頂傳來,“窗口吹風,容易受涼。”
韫月微微驚了一跳,知道是宋亦浔又放松了些。
哎,真沒想到有一天宋亦浔的出現還能讓她松了口氣。
她看了看身上的披風,又看看坐在對面的宋亦浔,笑了笑,倒了杯飲子給他,“山楂飲,涼絲絲的,嘗嘗。”
宋亦浔淺嘗一口,酸甜的,還可以接受。
韫月就問,“你特地來找我可是有事?”
沒事就不能來?
宋亦浔開口,“沒事,過來看看。”
他微妙的一點表情變化,被韫月盡收眼底,幾乎都能猜到他原本想說什麼。
韫月心中感慨,孺子可教啊。
她唇角一彎,低眸間波光流轉,嬌羞動人,“太巧了,我有事找你呢。”
宋亦浔手一抖,山楂飲差點灑出來。他穩穩心神,“何事?”
于是韫月便說了止痛藥的困境。
全部無償贈送,送不了多少人;
賣的貴了,普通百姓買不起;
賣的便宜了,亦支撐不了多久。
當然,隻說是女子所需的止痛藥,至于為何需要,聰明人就該知道不要多問。
她思索多日,終究想不出好的解決辦法,那就讓宋亦浔頭疼吧。
讓他幫她,讓他教她,也是一種付出。
她想了許久,唯有付出的心血與精力,任他是神仙,也收不回去。
宋亦浔“……”
他還以為,哎。
“就按正常價格賣就是了。”宋亦浔微微思索一會兒說。
韫月,“……可是,這樣普通人家的姑娘就買不起了呀。”
“普通人家的姑娘,就是買得起也不會買。”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想要一個可以很好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啊。”
“江籬提出這個問題,不是要你去解決,而是她希望,”宋亦浔定定看她,“你不要像她父親一樣。”
“她父親?”韫月蹙眉,那個欠着債仍能義務給鄰居們看病的大善人,像他,不好嗎?
“她父親濟困扶危是好事,卻不管家人死活。”宋亦浔說,“八年前,一戶鄰居和她母親同時病重,她父親将家中唯一一根人參須送給鄰居,卻不肯賒賬給她母親買藥,以緻她母親不治身亡。這些年,她父親雖處處欠賬,總有那麼一段時間手頭寬裕,但他把錢都用在這些困難的人家,除了送藥,甚至買衣買肉,而江籬卻吃不好穿不暖,病了都是自己撿點草藥吃,她父親從來沒給她看過哪怕一次的病。她父親是得了善名,她什麼也沒有,連原本定下的親事,都因為當爹的糊塗,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黃了。鄰裡鄰居的受盡好處,心裡卻門兒清。
所以她父親死了,對江籬而言,是解脫。”
韫月瞠目結舌,滿目心疼,江姑娘,竟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
和江籬比起來,自己竟是這麼幸運幸福。
怪不得絲竹說,江姑娘看起來沒什麼傷心。
這若換做她,怕不得在心裡放煙花。
“江籬都沒哭,你哭,”什麼!
“别哭了。”宋亦浔遞過去一條素白手帕。
“我就是覺得江姑娘太可憐了啊。”韫月難過地說。
她用那條手帕輕輕拭着淚花,忽覺不對,這帕子上彎彎一縷黃澄澄是什麼東西。
月牙?
韫月腦子裡轟的一聲。
你随身戴着這個,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送你帕子嗎?
不對,她送的那條是黑色的。
那也不行啊,都不是她送的,還叫人誤會,她可太無辜了。
她替自己委屈,卻全然忘了,宋亦浔豈是文绉绉用手帕的人,就算用了,誰敢看那帕子上是什麼圖案啊。
韫月輕輕抽咽着,擦幹了眼睛再擡頭,水汪汪的眸子如被清泉洗過,那樣心疼地望着他,“當年你是不是也這樣委屈?”
宋亦浔不料她提起當年,微微怔愣,心頭淌過些異樣的情緒,酸酸漲漲地堵着胸膛,笑了笑,“有公主照拂,并不可憐。”
對過往,已能雲淡風輕地看待。
宋亦浔因太過冷峻,氣勢更是威凜駭人,常常讓人忘記他原也是個極俊朗的公子。
此刻一笑,恰如冰雪消融,溫潤了冷肅的氣質。
真真是:公子隻因見畫,定非塵土間人。
韫月恍了恍神,情不自禁道,“眉目豔皎月,一笑傾城歡。”
待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霎時紅透了臉。她,她這簡直就是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啊。
而被她調戲的人,那麼冷酷的性子,竟也面帶薄紅,紅了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