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楓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他直覺喬伊卡爾找他可不是為了說什麼好話的。但阿楓也很清楚,喬伊卡爾這樣的人,往往眼高于頂且完全以自我為中心,是不會把别人的拒絕放在眼裡的。
見到阿楓明顯的沉默,喬伊卡爾主動上前,語氣倒顯得很親切:“阿楓,或許我們之間存在一些誤會?”
“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誤會,隻有明明白白的立場問題。”阿楓面無表情的扯下兩人之間的遮羞布。
喬伊卡爾輕輕搖搖頭,他生了一副不錯的皮囊,當他故意以某種神色看向某人時就能顯露出恰到好處的委屈與不解:“你了解我嗎?你了解阿倫特嗎?我想你聽過阿倫特向你說過我是如何的邪惡與狡詐,不過我不否認。但是你難道沒有興趣從我這裡聽聽我是怎麼評價阿倫特的呢?”緊接着他歎息般地說,“要知道,整個部落裡隻有我才真正知道阿倫特的過往。”
阿楓在喬伊卡爾的注視下,而喬伊卡爾又何嘗不在阿楓的審視之中?眼前這個自視甚高的青年讓阿楓回憶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過去,但或許是因為這原始的異世界裡喬伊卡爾還沒有機會演變成那令人作嘔的姿态,阿楓對他始終也隻有一些淡淡的厭煩。
阿楓皺着眉看着喬伊卡爾,慢慢地搖了搖頭:“我不感興趣,喬伊卡爾。”他看到喬伊卡爾臉上的笑容終于淡去,或許是認識到眼前這個家夥是真的油鹽不進。
“倘若你不直接說明你的來意,”阿楓說,“我不會再和你浪費時間。”
喬伊卡爾眼神動了動:“你還真是個直接的人,就和你的刀一樣。”
阿楓轉身欲走。喬伊卡爾在他身後緩緩說:“我來向你表明我所作一切的理由。”
……
阿倫特已經來到了星螺傳訊範圍的邊緣,這些天他将船屋附近的海域都探查了一遍,一切如常并沒有出現什麼大型食肉動物的痕迹。他唯一的發現是在現在這片區域留有一些細微的打鬥痕迹。這裡是一片浮島珊瑚區域,阿倫特注意到有一些珊瑚表明存在明顯的剮蹭或斷裂痕迹。
現場沒有留下血迹,但阿倫特心中反而一緊,這極有可能說明是科威特在這裡碰到了有威脅的生物,這個生物危險到他無法獨自解決,也沒有時間傳訊并且認為有可能會波及到部落船屋,故而選擇獨自将對方引到更遙遠的海域去。
會是什麼能威脅到人魚的生物?死神利維坦?巨齒鲨?還是……塞特拉?阿倫特心中浮現了很多念頭,他就地捕捉了一些海魚補充體力,思考片刻他拿出星螺浮到海面上,朝着船屋所在的方向吹出約定好的信号,表明他要繼續向外探尋,這也就意味着科威特極有可能已經出事……
休整一陣子後,阿倫特向着深海遊去。海水的顔色逐漸由透亮的淺藍色變為深邃幽暗的深藍,随着下潛溫度也在不斷降低。下方的海域依舊深不見底,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東西藏匿其中。
通常而言,單獨行動的人魚極少下潛到200米以下的水域,深海是普通人的墳場,對人魚來說也是危機四伏。面對惡劣的環境和體型龐大兇猛的掠食者,即便是人魚也無法全身而退。
按照阿倫特的推斷,科威特面對的生物具有不遜于人魚的速度,使得科威特沒法躲開它的持續追蹤隻能将它引開。在這種情況下,人魚們通常的策略是快速下潛,一方面尋找深處的可躲避縫隙阻擋大型掠食者。另一方面深海怪物衆多,追擊的生物到了海底或許也會成為獵物。
阿倫特決定冒險下潛探查一下情況。他此刻高度緊張,時刻關注着周圍海水的波動和聲音,同時以極快的速度潛入幽深的海域。很快,阿倫特逐漸在暗色的視野裡看到了一些影影綽綽的圓形影子,這些影子安靜地矗立在深處,第一眼看去好似某種極為龐大的生物的觸肢。
但阿倫特知道,那是海底巨型海菌菇的木質化枝幹,他推測下方應當有一片沉沒浮島,生長着大片的海菌菇森林。這讓阿倫特心中稍微有了一些希望,密集的海菌菇和交錯縱橫的木質化菌絲很适合人魚躲避大型捕食者,這裡離科威特遇險的地方不算很遠,科威特很有可能藏身此處。
但眼下科威特并沒有回到部落,說明就算他現在還活着情況也不算樂觀,要麼碰到了一個執着的捕食者,要麼他受了重傷無法移動。阿倫特在外圍短促地吹響了海螺,海螺聲在海水裡傳播的速度更快,但也可能會吸引其他生物,因此阿倫特必須要小心。
科威特如果還活着,聽到螺聲他就可以用螺聲回應。阿倫特等待了一會兒,終于感知到了順着海水傳遞來的喑啞聲波,和正常海螺的聲音不同,但可以确定是由人吹響的。阿倫特當機立斷,朝着聲源處快速遊去。
古老的海菌菇林裡通常不會有太大型的食肉生物,但并不是沒有危險的生物。一些長滿獠牙的鳗魚和彭魚(蝠鲼)經常在海菌菇林裡遊蕩,尋找沙子中潛藏的獵物。海菌菇林裡也生活着一種劇毒的海梭蠕蟲,被它咬中就算是人魚也要癱兩天。
阿倫特小心地躲過海菌菇林外圍遊曳的大型生物,再順着枝幹縫隙一路向下,避開突襲的鳗魚和會蜇人的熒光水母,循着斷斷續續的螺聲最終找到了一截空心化的木制化菌絲,看到了在裡面探頭探腦的科威特。
科威特有一頭綠藻一樣淩亂的長發,此刻看上去消瘦了很多,眼下烏黑似乎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科威特看到他,頓時從一臉死樣複活過來,有氣無力地朝他招招手:“這裡……”
阿倫特也鑽進這個空心菌菇樹洞裡,聞到了血肉腐敗的味道,頓時皺起眉:“你傷勢如何?”
科威特搖搖頭:“放心,死不了。”說着把尾巴露出來,他的魚尾中部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傷口周圍鱗片紛亂破碎,盡管已經止血但肌肉組織發白,想來失血量不會少。
阿倫特凝重起來,這樣的傷口不像是死神利維坦或是巨齒鲨那樣的生物撕咬出來的,像是某種帶有很多倒刺的锉刀硬生生磨出來的:“什麼襲擊了你?”
科威特眼神黯淡了許多,面對阿倫特的詢問,一改他平日裡厚臉皮的樣子,難得的有些欲言又止,他垂着頭最終自嘲般地說:“是塞特拉……沒想到吧,居然是塞特拉……”
阿倫特猛地睜大眼睛,心底那最令人難以接受的猜想居然真的應驗,他一時間也說不上話來。
科威特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勇氣,頹喪地說:“我做錯了什麼……難道海神認為偷點懶也算是堕落了嗎?”他訴說着七天前的情形,“我發現了一群沙丁魚的痕迹,正在追逐時看見深海浮起一個很大的生物,我遠遠地看到很多觸手便想到是塞特拉……然後它就朝着我沖過來了。它的速度太快了,觸手抓到了我的尾巴,我拼命掙紮向它質問……我不是堕落的人魚!”
科威特的尾巴被塞特拉帶有尖銳倒刺和洗盤的觸手絞得鮮血淋漓,但求生地本能使他忽略了劇痛,使出所有的力氣硬生生将自己從塞特拉的觸手裡拉出來。但不論科威特如何向本應具有智慧的塞特拉呼喊,塞特拉始終沒有回應,它就像是一頭原始的猛獸,眼中隻有對獵物的追獵。
科威特帶着一身傷跌跌撞撞跑進菌菇森林,試圖通過狹小的樹枝阻擋塞特拉。但塞特拉雖然體型巨大,卻是個柔軟的章魚,能夠輕而易舉地鑽過原本能阻擋大型捕食者的縫隙。他們在森林裡你追我逃地拉鋸了很長時間,科威特在重傷失血地情況下再也無力支撐,他最後的意識讓他拼命地往枝杈最密集的地方躲藏,最終他找到了這個樹洞躲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