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逸唐動了動握槍的手指，“漆祝，如果你想為……”

“我想我能做好的，所以讓漆爸爸今天放心帶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去外面看房子。大家為祝爸爸準備出院驚喜，我替他們瞞着，我認為我能來醫院照顧好祝爸爸。”

漆祝打斷了雲逸唐的話，接着喃喃道：“祝爸爸說想喝粥，我跑了老遠，厚着臉皮試了幾家才買回了最好喝的粥。我想趁爸爸喝粥的時候看看弟弟，可惜爸爸沒喝上粥，我也沒看見弟弟，我以為我能照顧好爸爸，可是我連爸爸最後一面也沒看見。”

讓一名家庭幸福，時刻洋溢笑容的少年瞬間長大的過程實在太過殘忍。

雲逸唐一時說不出話來安慰他。

眼前的漆祝，半個多月前還滿身少年意氣，帶着自己都沒發現的小幽默。

甚至幾個小時前，洪吉在醫院遇見他時，他還在為自己當哥哥而開心，恨不得向所有人分享喜悅。

人還站在那兒一臉平靜笑意，内裡的五髒六腑卻早碎得撿不起來了。不是不想痛，也不是不能痛，橫豎還有口氣，但也就是如此了。

“隊長，我也想成為影暗的一員。”他眼睛突然閃出渴望來，雲逸唐實事求是，找回聲音：“這批學員的訓練成績裡，你能進影暗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五。”

“百分九十五！隊長不是哄我吧？”他沒有問剩下的百分之五是什麼，雲逸唐也沒主動提，“你比所有人都努力，憑什麼不能是你。”

漆祝眼睛又亮了一分，來回搓了搓後頸，看樣子還有些羞澀。

“隊長，我一直記着你的話，我認為我沒讓自己失望。”

“當然，你不僅赢了自己，你還是星際唯一4S突破成5S的先例。”雲逸唐毫不吝啬誇獎，發自内心的為這位相信自身的學員感到開心。

漆祝輕輕點頭，朝22号兄弟倆瞥上兩眼，語氣懊惱：“好可惜，我的新異能還沒掌握好，不能幫到大家。”

“沒事，以後有機會。”

“隊長，他們兩個好解決嗎？”

“多虧你尋到南别，為我們扭轉了局面。他們一胎雙生，同生共死，我也是剛确定這點，現在就來試試。”雲逸唐左臂擡起，槍口瞄準弟弟的後頸腺體，“以後教你們一箭雙雕。”

“好。”漆祝盯着前面，舍不得眨眼。

不巧的是，南别雙手撫上兄弟的後頸，一下擋住了雲逸唐鎖定的目标。

雲逸唐決定再耐心的多等等，即使要做劊子手，他也沒資格剝奪這份難得僅剩的相見時間。南别好不容易見到兄弟倆，應該給他們時間好好告别。

遠處溫情動容一幕，在場的幾位觀衆靜默不語，看着兄弟倆的頭緊緊抵在南别瘦削的肩上，仿佛那裡是撐起他們的一片天，母親的溫言軟語是他們冬日的火爐，使他們舍不得撒開手。

原來媽媽真的不會讓他們痛苦。

南别的淚已然幹了，淚痕悄無聲息刻畫在臉上，墨黑色的睫羽在眼下映出一片婆娑暗影。

“好孩子。”她溫柔撫摸着他們柔軟的發絲，掌心感受他們腺體的溫度，過了半晌，南别眼神飄忽地輕歎口氣說道：“和媽媽回家，我們在外面逗留太久了。”

“家是痛苦的嗎？”

南别揉揉哥哥的頭，“不痛苦，那是媽媽和你們要住很久很久的地方。”

“那為什麼媽媽現在才帶我們回家？”

弟弟睜開迷蒙的眼，全然不明白媽媽這樣溫暖，為什麼不早點帶他們回家，他想不出所以然，希望得到媽媽的解答。

南别拍了拍弟弟的頸側，“因為……”

“不對！”百木拂玉急忙伸手摸了一圈腰間，“我的槍不見了！”

南别抱歉地看向百木拂玉，無聲做出對不起的口型，百木拂玉神色劇變，從未有一刻比現在的直覺還令他肝膽俱寒，他失聲：“不要——快放下，不要這樣做————”

察覺出異樣的雲逸唐捂着心口踉踉跄跄朝前面跑，“拂玉，快松開特亞——”

“砰砰——”

接連兩聲槍響，百木拂玉如墜冰窖，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們親眼目睹三個人在前面倒下，哥哥睜着雙憤恨的眼，倒在媽媽的懷裡，盯着同樣倒在媽媽懷裡的弟弟問：“為什麼…殺…媽媽？”

弟弟左側脖頸間的紅花胎記從南别的心髒鑽出來，吸食飽的紅花向弟弟爬去，哥哥摸了把滿是鮮血的後頸，伸手抓住花不放，不顧花的掙紮用力握緊，攥走了它最後一絲空氣。

緻命弱點使弟弟化成一灘血水，和生命力頑強的花兒一起死去。

他也想不出所以然。

媽媽用槍頂住他們的腺體，他才殺了媽媽，可是哥哥為什麼要殺他？

哥哥聽見他心裡的困惑，吐出最後一口郁氣，弟弟，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媽媽，既然她死了，我們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了……

握緊紅花的手漸漸松開，化作濃稠血水的紅花，攤在哥哥手心一動不動。

一胎雙生，同生共死。

“大樹的最後一把火終于點燃了…”

撲通。

漆祝脫力跪下，百木拂玉釋放出治療水流包裹他，崩潰大喊：“特亞，送我們去醫院，快——！”

漆祝搖頭，“副隊，我沒有基因留存，停下吧。”

是，百木拂玉忘了，普通家庭供不起基因留存的巨大消耗。軍校會為進入總部工作的孩子提供基因留存的獎勵。

但，漆祝還沒畢業。

昨天傍晚他在軍校拿到了學員訓練考核成績，本來想等雲逸唐今天任務結束回來了，和他提議替漆祝提前申請基因留存。

不碰巧，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