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快兩個月過去,年節來臨前,渭水縣令忘了當初對受災村落的允諾,房舍建至一半,便以赈災款用盡将雇傭來的人召回。
林家村人破落慣了,曾房子年久失修倒塌,也是在豬羊圈裡湊合過的,即便現在隻建出一房架子,仍舊可以勉強入住。
别村的人成日罵罵咧咧,一天将狗縣令的祖宗問候八十遍,更有說要上知府衙門告狀的。
可一想在大渠律例,凡以民告官者無論是何緣由,先杖三十,加之現在溫飽住行都成了問題,誰也抽不出身去知府衙門走那一遭。
隻是這馬上到了嚴冬,這一四面透風的房架子,如何能抵禦寒風。
林家村衆商議過後,統計完壘牆所需的土磚數量,而後集合所有還能幹些力氣活的爺們,就地取材将所需土磚和出來。
土磚不需要經過燒制,隻用濕粘土和稻草混合在一起,而後放進模具當中,壓實成型,帶晾幹了就能砌成牆壁。
土磚壘成的牆不僅不需成本,而且冬暖夏涼,雖說不好看,但唯今之際,是林家村人最好的選擇了。
相較于林家村,别的村可就沒那麼團結了。
雲獸醫為圖個清靜,每日都跑來林家村的地盤,同大家一起做活吃住,更是揚言誰家多搭個牲口棚了,讓他有個住的地方就行。
原是雲家村日日為狗縣令發放下來的那點物資争吵不休,吵得顧不上建房,算計起來個個堪比賬房先生。
雲杳是被雲獸醫自小看到大的,老人家唯一的兒子也在數年前當作獸醫征召入回,一去不回,如今剩他孤寡一人。
原本沒出事前,靠着他醫牲畜的本事身上還有些銀錢,子侄對他也算多有照拂,如今大水一沖,什麼都沒了,自身難保下也都變了臉,雲獸醫如今落得安腳的地方都沒有。
因着之前七畝的眼疾,林家村人對雲獸醫都存着謝,這才任他日日在跟前,有吃食都分他一口。
正吃着大鍋飯間,雲爺問雲杳,“眼看着你家大哥不傻了,且這兩月來成了村裡的領頭人物,你這日日在跟前的,就沒個想法。”
雲杳停止咀嚼,鮮少對長輩無禮的他也忍不住瞪上眼,“爺你這說得是什麼渾話,就如今這光景,您老人家竟還操這等閑心!”
雲爺半點不怕他說,“你就是個死心眼兒,好好的一個哥兒,當初非嫁給一座牌位便罷了,後又對着一牛頭生死不顧,你的那些心思,怎麼就不能放在活人身上了?廣定那麼好的爺們,你難不成就眼睜睜的就看他落進了别人家?”
說起林廣定,雲杳擡頭環視一圈,在看到那道扛着木材不停忙碌的身影過後,不為所動道:“誰要便誰要,反正不歸我。”
雲爺知道他向來犟,“你說我多事也好,明兒要轟了我不讓吃你家飯也罷,跟你說不通,我便去找你娘。”
“你去呗,找誰來也白扯。”
說起林廣定,他那個突然成精了的大哥,雲杳心頭還生着悶氣,已好許久沒給過他好臉色了。
先是在七畝墳前對他的不敬,後是大家為全村在洪水中死去的人張羅出的喪酒,他喝的那叫一個歡。
雖說當時大家都一個狀态,可七畝生前,與林廣定接觸合作并不算少,雲杳幾乎日日帶他在跟前,以往他傻的不通人情便罷了,如今成了正常人,卻還那般沒心沒肺。
就這樣,雲爺還要給他撮合到一堆去。
雲杳都恨不得與他分了家,各住一個屋檐。
銀花嬸經此一遭,雖說屋子被毀,家底清空,可守了數十年了傻兒子忽而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日日臉上都帶着笑,精氣神都能蓋過去年輕的女子哥兒們。
每日忙碌着衆人吃食之餘,多半時間也是圍着兒子噓寒問暖,而林廣定也慢慢開始能順暢的說話,一口一個娘叫得真切。
剛出事那幾天,雲杳因為七畝的死日日低迷,當時發生了什麼他并不清楚,後聽村衆們說起,心頭倒也覺得怪不可思議的。
聽林廣定自己說他本已經被水淹斷了氣,可就在去閻王殿的路上被弟弟林廣安給攔了下來,身邊還跟着一道在西境的那幾十号林家村壯丁。
得知林家村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在地下也是急得不行,不僅配合七畝将水裡的人打撈上岸,更是一個個将真本事傳授給了自己。
若不然傻了這麼些年的他,如何突然就身懷絕技了。
拐子爺聽後也有了自己的一番理解,說是這些年林廣定被邪祟附身,如今林家英靈給他驅走了邪祟,自然就成了正常人。
再者,銀花嬸的小兒子林廣安,本就是一個不錯的人才,大兒子倘若沒傻這麼些年,指不定出落得比現在還要出色。
雲杳就這麼聽着村衆對林廣定的誇贊快兩個月,感覺耳朵都要被磨出繭子了。
饒是林廣定被誇出花來,也難以在雲杳的眼中着上顔色。
不論誰,他看着都一個樣兒。
況且他心裡對林廣定還膈應的很。
生氣是第一因素,隻為七畝死後他那沒心沒肺的表現,雲杳能記他一輩子。
再者,往後他要以一個寡夫郎的身份與一個正常的爺們兒同住一屋檐,即便有娘在,也難免被人說出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