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定睛細看,果然有人在正房和廂房夾着的東北角那裡打開一扇門,接着廂房裡有人扛着東西出來,從東北角門走了。
“暗寮的老鸨和伎子會聽話嗎?”周夏又開始擔心,“捉狎伎,是不是得捉=奸在床啊?”
霍宇澄喝一口茶,反問:“換了是你,已有開設暗寮、組織賣=淫這一宗罪在身上,可願再加一宗敲詐勒索?”
周夏使勁搖頭,憨笑道:“小的一時忘了他這開設暗寮的罪已賴不掉。”
“他們這種迎來送往的人,最會權衡利弊,再說有邢雲在,我相信以她的手段,老鸨和伎子會乖乖聽話的。”比起暗寮那邊,霍宇澄更擔心的是陳士芳肯不肯聽話。
陳士芳當然不肯,她一聽說劉紹賢叫地痞打得昏死過去,立刻道:“誰叫你們動手打人了?我不管,誰把人打壞的,誰去善後。”
吳鳳楊慌了神:“學生也如此作想,但……”
“等一下,”邢雨插嘴,“這位大人沒讓打人?可是進去先捶一頓再說話,是老六交代的,你方才也說……”
老六就是吳鳳楊表姐,她趕緊截斷此話,轉向陳士芳:“大人,打人的已經跑了,沒處找、也來不及找。眼下要緊的是怎麼處置劉紹賢……”
“怎麼處置?你給她送回家去,實話實說就行了——她在暗寮和伎子鬼混,讓人打了,劉家人還敢報官不成?”陳士芳輕蔑道。
吳鳳楊一時叫她唬住,還覺得對啊,劉家人又不敢報官,反正事情已經辦砸,隻要劉家不追究,那不就沒事了嗎?
邢雨旁邊看着她似乎舒一口氣的樣子,心下嗤笑,冷冷道:“萬一死在路上怎麼辦?”
吳鳳楊一個激靈:“是啊,大人,萬一她死在路上,學生就說不清楚了。”
“那你就去找劉家人,讓她們來接。纏着我有什麼用?瞎耽誤功夫!”
陳士芳說着就要往外走,邢雨見吳鳳楊似乎又被唬住,斜跨一步攔在陳士芳面前,“我等都是為大人效力,出了事,大人卻撇清不管,未免叫人寒心。”
“為我效力?”陳士芳輕嗤一聲,“這話從何說起?我與你今日方才第一回見面……”
“我與大人是第一回見面不假,”邢雨伸手拉過吳鳳楊,“那她呢?她總不是吧?我聽老六說,大人還給過他們一筆錢,真把劉家人帶回寮子去,看見劉紹賢被打成那樣,追究起來,可保不齊就把大人您說出來了。”
陳士芳怒道:“放肆!”
吳鳳楊聽她們一來一回吵了幾句,終于醒過神,插嘴問:“司業大人是不是忘了,劉家不知道劉紹賢天天去的地方是一處暗寮?”
陳士芳聽她叫出自己官職,狠狠瞪了一眼,吳鳳楊這時卻已不怕她,接着說道:“學生若主動提及此事,與自投羅網何異?”
邢雨略覺欣慰,這蠢貨總算沒蠢到底,看陳士芳要說話,她沒給機會,搶先道:“正是這話,就算劉家一時不敢聲張,吃了這麼大虧,過後必然也會密告巡捕,寮子早晚被端,那時老六她們也必忘不了司業大人您。”
“你敢要挾我?”陳士芳發狠,“就不想想後果嗎?”
“今日能不能過得去還不知道呢,小人哪還敢想什麼後果?”邢雨說着退後一步,探頭往門外街上看,“大人若鐵了心不管、不肯跟我們去,左右也是躲不過,正好那邊有巡捕巡街,我這就去找她們出首告發,說不定還能減輕罪過。”
吳鳳楊吓得一把拉住她,回頭嚷道:“大人!”
書畫鋪子雖沒有别的客人,但掌櫃的和夥計還在,她們可不知道這幾人在談什麼,聽見音量提高,都看過來。
陳士芳先斥一句:“嚷什麼?”接着壓低聲音,“我去了又能如何?我又不是大夫。”
“好歹大夥商量個對策啊。”吳鳳楊半是懇求,半是要挾,“您不露面,我們都擔不起,隻能互相推诿,最後真鬧出人命,大人就不想想後果嗎?”
陳士芳眯起眼睛,咬牙切齒道:“一群廢物!前面帶路。”
吳鳳楊松口氣,率先出了書畫鋪子,邢雨卻讓到門邊,手伸出去,道:“大人先行。”
陳士芳叫上自己兩個随從,出門跟着吳鳳楊往石橋巷走,眼見街上真有巡捕,邢雨又落在最後,防她走脫,隻好真個随她們去暗寮。
吳鳳楊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出來這麼長時間,劉紹賢醒過沒有……不行,她不能再摻和這事,一會兒把陳司業帶進去,她就伺機先走,反正主使者已經到了,她也沒打過人。
正暗暗盤算,一擡頭看見老鸨等在半開的院門裡,吳鳳楊吓了一跳,匆匆奔過去問:“怎麼了?人……”
老鸨擡手不叫她往下說,沖她身後擠出個笑臉:“可來了,大人快請進。”然後才低聲回吳鳳楊一句,“進去再說。”
陳士芳不想叫人看見,一語不發快步進了院内,繞到影壁後,才站住腳吩咐其中一個随從:“你守在這裡。”
吳鳳楊聞言,剛想說“我也守在這裡”,陳士芳就看她一眼:“愣着幹什麼?人在哪兒?”
她指指廂房:“在裡面。”
此時老鸨已行至廂房門口,也回話說:“就在這裡,大人進來看吧。”
陳士芳有些狐疑,盯着吳鳳楊道:“前面帶路。”
吳鳳楊無奈,隻得先一步進去廂房,問裡面守着的表姐:“沒醒嗎?”
“沒有,隻哼哼過幾聲。大人呢?”
陳士芳這才緩緩走進去。
悄悄留在影壁和院門之間的邢雨,在心裡數了三個數,然後閃身退出去,院門兩側守着的兵馬司軍士立即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