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恒撇過頭看了她半晌,搖了搖頭,“不想。至少現在不想,我若要回去,也須得将這裡的一切都了結,屆時帶着故人,落葉歸根。”
話音落下的瞬間,裴瑾低垂的睫羽顫了顫。
忽地又聽:“還有,我還想等一個人一起。”裴瑾擡起頭,愣了下,對方仿若深潭的雙眸裡熠着碎光,“隻是那兒風雪盛,又太過平靜,遠不如這裡繁華,或許沒有他擅長的事,不知他願不願意。但我就想給他看看我的家,我的家在肆意的野草上,在日照金山間,那兒天地廣闊,可盡他徜徉、撒野,胡來也無妨,我會一直跟在他身後,所以他隻管大膽地走,無需分清東南西北,更無需理會那些世俗情理。”
裴瑾滞在了原地。
對方的口中無一字提她,但她知道,無一字不是予她。
可明明是最當不得真的信口許諾啊。
這個世上看不清楚的東西實在太多,而人心無常難測一事,她更是深谙,僞裝的真情,隐藏的虛假,一個又一個地,都将她往那條孤行的路上推,不指望便不會失望,她也一直這般告誡着自己。
但為何眼前這人,她看不穿他的僞裝與虛假,也窺不見口中約期的盡頭,更甚者,哪兒仿佛有個聲音在說——或許可以,相信一次。
無人再開口,身旁的垂柳一搖一晃,每一下都似撥過心尖,一陣難言的心緒瘋長起來,裴瑾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穆之恒在這轉變中牽起了唇角,他終于,也教他染上了些這紅塵煙火。
他總覺得這人太淡,這淡絕非是從容,除了說起當年舊案與權争,以及前頭的那小孩,其他好似都無法将他觸動,甚至自己的性命,隐隐有種感覺,他在這塵世間,又仿佛随時能從這塵世間脫離。
他想将他拴住,無論用何種方式。
“我會一直等着,可莫叫我等太久。”
穆之恒對着他的紅塵,說。
裴瑾蹙起了眉頭,“侯……”手倏地被拉起,掌中被放入一件東西。
“這個,是給裴大人的賄賂,”穆之恒笑意不減,“麻煩裴大人,務必幫我轉告他這一句。”
裴瑾默了,這理由不倫不類得叫她都無從回絕。
放着錦袋的手似乎要長久地僵在半空,穆之恒擡了擡下巴,“裴大人不看看嗎,我可是挑了許久呢。”
這是一個細長的錦袋,但與其說是錦袋,不如說是扇袋,繡着花卉和五毒的扇套,早在最先見到穆之恒時,她便注意到了,當時隻以為是他帶在身邊把玩的,從未想過這是要送給她的。
“這把镂空象牙折扇雕紋精巧十足,又薄如蟬翼,我初見時,腦中便出現了裴大人手執着扇柄輕搖的模樣,瑤階玉樹般,朗朗昭昭的模樣,我想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上一見。”
一道亮光咻地沖天而去,随後在更高處寂靜的夜中爆開,一瞬如同星河漫天。
人聲鼎沸中,穆之恒說:“裴大人,不要一個人呆在陰處,到外面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