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恒扯了扯破口的袖子,面色閃過一瞬複雜,很快他目光一轉,另一隻手扶上對方的肩膀,低聲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跟我走。”
裴瑾未動,“你手臂的傷怎麼樣?”
“無礙,破了點皮,”穆之恒将那隻手臂對着她擡了擡,雙眸打量着周圍。
忽而眉頭一皺,他一把扯過靠在裴瑾身上的人,“先走……”扯到手裡後卻又愣住了,但隻是一瞬,随即他将人扛到肩上,空閑的手仍向裴瑾伸去,“這邊。”
手腕被緊緊攥着,裴瑾掙紮着想要抽出手,卻被攥得更緊。
“放手!我自己能走。”
這語氣已帶上明晃晃的怒意,穆之恒的背影微微一僵,隻當沒聽見。
悶頭帶着人走了一段路,前方忽然傳來響動——
“……莫誤會莫誤會!有牌!自己人自己人……”
“牌子拿來。”
“這、這……給您…….”
這聲音…….
裴瑾看了一眼前方停下腳步的人,那人也恰回頭看向她,目光中投來肯定——是溫泠。
看來火勢基本止住了,禁軍已經開始大肆搜查。
“你們鬼鬼祟祟在這作甚!”
“大人冤枉!卑職……卑職也是追着人來這裡的……”
“何人,在何處?”
“跟、跟丢了……就在這附近!那人才是鬼鬼祟祟!”
“你二人各帶一隊搜尋此處,你們兩帶路,有異狀的都抓起來等候審問,不可放過一個。”
“得令!”
立時間,腳步聲紛雜四散。
其中有一部分正向這方靠近,裴瑾微微凝眉,扯了扯被攥住的手腕,比着口型說:“跟我來。”
手掌心刻意忽略的觸感因用了力拉扯而更加清晰,穆之恒略一停頓,順着那力道動了。卻不想——穆之恒看着前面一堵堅實的石牆,路隻有往回走的一條,他目光移向領路的人:“走錯了?”
裴瑾惜字如金:“翻進去。”
聞聲穆之恒呼吸一抖,氣什麼呢?
沒耽擱,扛着人翻了進去,雙腳落地時,穆之恒一愣,入眼是約八尺見方的平地,正中一棵喬木參天,四周都被石牆圍上,僅側面一扇閉着的窗戶連通了此處。
這似乎是這戶宅子人家為這棵樹專隔出來的一塊地方,雖然弄不明白這宅子主人的想法,但……穆之恒掩唇低笑一聲,虧他能找到這種地方。
将肩上的人安放在角落,他轉過身,便撞上了能找到這種地方的神人。
裴瑾拉過他的手臂,伸手要扒開破口的地方,動作忽然一滞——
指尖觸碰到的地方,一片濡濕。
四面圍堵的狹小空間靜得可怕,落葉可聞,穆之恒覺得此時應該要說些什麼,卻聽:“金創藥帶了嗎?”
穆之恒一頓,不知為何面上一陣古怪,“……沒帶……”霍然刺啦一聲,緊接着,手臂處傳來被包裹的感覺。
穆之恒微微低頭,入眼便是一隻斷袖。
“……”
裴瑾沉默地包紮傷口,片刻,突然開口說:“不能一直呆在這裡,天亮便會被發現,而且她需要醫治。”
穆之恒道:“不錯,待子時到了,我便先出去探一探。”
子時是禁軍交班的時候,裴瑾無可置否,她将手上的布頭打了個結。
穆之恒繼續道:“這裡離城北近,先往那邊走,那裡是金吾衛巡哨的地界。”
包紮完,裴瑾退後一步,應說:“送到平安大街街尾的醫藥館便可。”她轉頭看向靠在角落的人,思忖一瞬,撩起了衣袍。
隻聽又一聲刺啦,穆之恒巡視四周的視線蓦地轉向那方,這回入眼則是一割袍。
斷袖,而後割袍。
穆之恒:“……”
将受傷的胸口包紮好,裴瑾站起身,離子時還有一些時候,濃雲已經散開,明月高懸,透過樹隙灑下斑駁的光影,站在樹下的人如同沾了一身雪屑。
“你方才為何不出手。”裴瑾看着那人,終究問出了口。
穆之恒怔了一下,随即意識到對方問的是什麼,應說:“你手臂上不是有傷。”
“就因為這個?”裴瑾吸了一口氣,“方才我是向着斃命之處去的!”
穆之恒眉頭擰起,“什麼叫,就因為這個?”再次看到對方這種不以為意的面孔,他忽然覺得極為刺眼,“你那是小傷嗎,再傷第三次,這手臂你不想要了!”
裴瑾眸光冰冷:“死不了人!第三次又……”
“這裡面有嗎?”
“進去看看!”
穆之恒神色一變,飛身落到裴瑾身邊,猛地将人壓向石牆。
裴瑾一窒:“我自己……”一隻寬大的手捂了上來。
開不了口,也動彈不得,裴瑾用雙眼瞪着眼前壓着自己的人。
這目光太過逼人,穆之恒抵在唇間的手指一點一點蜷起,喉間滾動。
他遮住了裴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