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韫玉熱切地候在原地,手臂冷不丁被扯了一下, “要東西便要東西,靠那麼近作甚。”
蹚蹚後退了四步方才站定,手臂上的桎梏沒有撤去,還是被牢牢掐着的感覺。
謝韫玉偏頭一看,頓時深吸了一口氣——握在手臂上的手寬大修長,指骨分明,因為用了力,顯露出了虬勁的筋骨脈絡——這就是……就是那握住一丈八尺黑槊的右手啊!
仿佛同一時間聽到了交戰場上震天般的鼙鼓聲,他心跳都加快了,一把撫上那隻手,“侯、侯爺,您那把黑槊……能給我摸摸嗎?”
“黑槊?”神色冷峻的穆之恒聞言一愣,随即臉徹底沉下來,“我那是槍。”
“啊……啊?槊、槊和槍,不是同一個嗎?”謝韫玉腦袋木了,一點詫異向近在咫尺的人脫口而出,不料,迎面便撞上了對方一張寫滿了“豈有此理”的臉,“……”
穆之恒掰開他的手,将人拉回座椅,按住上身,一字一句道:“不一樣,形制不一、專長不一,槍勝在靈活,乃利器,長于沖鋒刺殺,而槊勝在猛烈,乃鈍器,破甲沖陣……”
他越說,下方的謝韫玉神情越發茫然,對着這麼一副掃興的樣子,他仍耐心地一一道來,還頗為貼心地道述起了鍛造之法的區别。
此乃無奈之舉,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人慣是個會順杆爬的猴子,稍不留神便踩在了頭頂,方才在巷子裡的場景他還揮之不去,心有餘悸,左右不能由着再發生一次,何況現下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槍我留在府上了,你要是想……咳……摸,不如同我回府去。”穆之恒引誘道。
謝韫玉自小便被人誇聰明伶俐,即便後來學了舉業,也沒少聽夫子誇獎,唯獨一根武筋,天生缺失,簡言之,他是一名“武癡”。
被迫聽了天書般的講解,他屁股穩當當紮在椅子上都暈暈乎乎的,滿腦子皆是槍……槊……鐵……槊……槍……于是,那“同我回府”四個字飄入耳朵出現在腦袋裡時,便如同天籁之音從天而降。
“府……回府……”
等等——聽說,穆侯爺沒有要禦賜的定西侯府,仍住在王府舊宅,王府……舊宅……那不就是——
鎮北王府?!
“今、今日嗎?”謝韫玉的眼神中不禁染上了期待與激動:穆侯爺親口邀請他去鎮北王府!
穆之恒瞟了一眼上座目不旁視的人,說:“現在。”
“啊?現在……”謝韫玉一腔熱潮如同摻進了涼水。
“怎麼,你們還有要事相商?”穆之恒定定地看着他。
謝韫玉忙擺手:“那倒沒有,隻是……”
他轉頭看向那塊金月牙,不自覺地抿了下唇,金元寶他還沒有摸到啊……他慢吞吞地說:“侯爺,可否稍等……”
“既無事,就現在。”
耐心之弦崩斷——無事你上什麼門!穆之恒揪住他的袍領,把人拎了起來,兩手攬上他的肩膀上,“引”着人朝外走去,不容對方有任何遲疑。
他本就打算回府的,若無方才的事,他早就離開這了,畢竟昨日發生的事太多了,他需要好好回溯一番,免得把什麼重要的地方給遺漏了,有人過後追究起來……
想到此,他挺直的脊背僵硬了。
原本并不打算再與對方特意道别,但下意識,他轉頭向後再朝上座瞟去,卻不想,陡然撞進了一雙清淡無波的眼眸。
腳步頓住。
“侯爺這便走了?”裴瑾起身,向兩人走去。
穆之恒登時如芒在背,“這……時候不早了,不便再叨擾,府上也有些事要辦。”
裴瑾輕“嗯”一聲,說:“那麼侯爺慢走,謝大人還請留步。”
聞言,兩人同時轉身。
“子桢……”
“你們……”
一時啞然,面面相觑。
穆之恒撇頭,先移開了視線,謝韫玉便道:“子桢有何事?”
疑惑的目光掃過站着不動的人,裴瑾也沒再問,将手中的金元寶遞到謝韫玉眼前,說:“你對這物什熟,可能看出這是哪家鑄的?”
燦燦金光遽然出現在鼻子底下,一伸手就可以碰到,謝韫玉險些不能自已,“這……我能摸?”
裴瑾将舉着的手往他眼前又遞了遞。
于是不用再多說什麼,謝韫玉兩手當即向金月牙撲去,豈料一隻虬勁的手蓦地蹿出,将那兩手攔截在半空中,再不能進前一分。
齊刷刷的視線射來,穆之恒一頓,看向自己的手,方意識到做了什麼,抿了抿嘴角,說:“我……本侯也熟,看看……”
屁——哪個不說同金子熟,更不消說圓滾滾的元寶了,但若說起鍛鑄出處,穆之恒不能說是一知半解,簡直是兩眼一抹黑,他平日哪用得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