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無須多想，我這般說了，自然是有打算的。”裴瑾将目光偏向一旁，她微微停頓，又說，“若是，侯爺想要見一面李崧，我也可為侯爺安排，隻是——”

“隻是什麼？”

裴瑾的語氣冰冷，“隻是李崧一條賤命，不值得侯爺髒了自己的手，他的命，自有天收。”

穆之恒聞聲一頓，繼而挑起眉梢，說：“你的意思……”

門外忽而又響起敲門聲，王伯的聲音從門頭傳來：“主子，有急事。”

穆之恒半張着嘴的面上愣了一瞬，身旁的人同時将目光投來，短暫的沉默後，他合上嘴向後靠上椅背，姿态松散得仿佛在自己府中，他朝門的方向擡了擡下巴，說：“急事要緊，不必顧慮我。”

裴瑾微微皺眉，聽着這話、瞧着這場景總感覺哪裡不對勁，但一時也捉摸不透，最終隻向穆之恒道了聲歉，便向屋門走去。

打開門便是王伯，他見找的人出來，卻未立即說什麼事而是朝裡探了探，裴瑾神色微動，也向後看了一眼，裡面的人如先時一般微微仰靠在椅背上閉着眼，她沉吟一瞬，朝外擺了擺手，走至階下，身後的王伯輕聲說：“尤典在偏房，說有要緊的東西，要當面給您。”話至末尾仿佛力氣都用盡了，但并不妨礙前方的人聽清，裴瑾的腳步頓了頓，随即沒有遲疑地向前廳走去。

穆之恒阖眼躺在椅子上，靜等着人歸來，卻并未等多久，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口處響起。

這麼快回來了？腳步聲在向這方靠近，穆之恒剛要開口倏爾一頓，眼睛猛然睜開——出現在眼前的人果真不是所想的人，而是在前廳攔住的自己的那人。

他雙眸微眯，緊緊攢住對方的雙眼漸漸籠罩了一層暗色，“聽子桢說，是你死求白賴地要留在這，若是你果真沒有去處，不如來本侯這裡，配份差事不在話下，總比、整日厚着臉求人的好。”

話音将落，門口的人登時如被冰封在原地，面龐上那兩個眼眶瞪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圓都大，幾乎眼珠子要掉出來。

“我來了我來了——”慕昕抱着一個陶瓦罐子随在身後小跑進門，然後他一頭撞上了豎在門口的冰雕。

離開了約一柱香的時辰，裴瑾未耽擱，從前廳出來便向書房走去，她默聲走在濃稠的夜色中，面上仿佛也染上了一層陰翳。

行至書房門口，她倏地站住腳，良久，她上前幾步，打開了那扇透出柔黃燈光的屋門。

跨過門檻，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她又瞬間停住了腳，已然恢複如常的面色一滞——

原本以為隻會見到一人的屋子中竟有了三人，原先坐着的人仍在那張玫瑰椅上，隻是如爛泥一般躺倒在椅背上，另一旁的玫瑰椅上卻是蕭淮，他手支着半張臉雙眼蒙眬地看着前方，而他們前方的地上，她的小管家慕昕，呈大字躺在地上，已然酣睡入夢。

蕭淮費力地辨認出站着的人，他雙眼驟然又放大，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貼着地上的人形邊向裴瑾走去，指尖顫抖着直指對方的臉孔，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嘴，隻有斷斷續續的幾聲顫音，“裡……然……烏……賴……”

裴瑾的目光停留在茶幾上的陶瓦罐，她一甩手拍開了将要戳到她臉上的手指，徑直向罐子走去，蕭淮本就腳步虛浮，被這一甩，當即晃了一下跌坐在慕昕的腦袋邊，他全身皆是一震，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霍地垂下了頭，一動也不動了。

看着手中空蕩蕩的罐子，在滿屋的酒氣裡裴瑾的眼中漸漸醞釀起火星，她陰沉沉地将三人挨個看了一遍，下一刻，提聲向外喊道：“王伯！進來幫個忙！”

這一聲稱為吼亦不為過，且具有穿透醉鄉之力，仰躺在椅背上的人猛地昂起頭，他醉的雙眼迷離，因此冷不防，被一身青衣的身形充塞了瞳孔。

穆之恒仰着，歪着腦袋盯着那身形，蓦地，他低低笑了起來，在嘴邊徘徊了許久的名字脫口而出，“子、桢……裴子桢……”

裴瑾下意識低下頭。

措不及防地，跌入一池星星芒芒的玉泉中，又被散落在其間的糜紅花瓣晃了眼，她怔怔地站着。

于是，好似風聲消失，燭火恒定，呼吸靜止，在天地間所有能感受到的，隻有這個而已。

穆之恒便在這時靠了過來，側臉貼上對方的衣袖，磨蹭幾下忽然一頓，低低嘟囔道：“不能……手臂傷……不能碰……”他艱難地将臉從長袖上移開，轉而擠進對方的腰懷裡，裴瑾從囚住她的幻景中回歸現實時，又立馬僵住了身——這、這人是在做甚？

即便隔着衣物，依舊能感到對方炙熱的體溫，裴瑾閉了閉眼，伸手要推開他時，懷裡冒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子桢……他不走…..我幫你趕走……可好……”

裴瑾抿了抿嘴角，“侯爺，所指為何？”

未待得到解釋，又是一句含糊不清的話語：“不要……躲我……若日日能見你…….我……日日都想見你……”

手停在他的頭頂上空，“侯爺醉了，原本早朝也都會見，我沒有躲你。”

話落，懷裡的人仰起頭，整齊的發絲有些許零散地垂落下來，發尖在他的雙眼間輕掃。

裴瑾的瞳孔在那處停留許久，好似忘卻了一切，直到那眼眸倏地一亮，在滿眼的星河中她鬼迷心竅地，将停在半空的指尖輕輕落在了他的額頭，替他拂去了額前的碎發。

“子桢……耳朵在動……好……小……好看……”

“……”

裴瑾一掌拍開了手尖下的臉，“侯爺！請自……”，手心忽然被塞進一件東西，她話語一滞，看向手掌中的物件，瞬間額角凸了凸——這原本是整齊穿戴在對方腰間的革帶，不知何時被他自己解開了頭，而解開的一端無聲地躺在她的手心。

“繩子……你要拉住……一定……不要放開……”

“這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