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的時間是短了些,實不相瞞,我的家庭或許不算美滿,從未有人教會我何為喜歡何為愛,我深知……人心會變。”
魚散說得認真,可說到此處卻忽然停頓一瞬,似乎又被那抹悲傷的情緒籠罩,隻是他感受到了雲潭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在好奇,在期待他接着講下去。
于是他便講了出口。
“生物一旦擁有了情感,則會迸發出更多的思緒,在深愛時為以後患得患失,在不愛時追究從前相愛,未來的事沒人能說得清,掏出一顆心也證明不了什麼,隻是在愛上的那一刻,決心比天都大。”
雲潭不合時宜的插話,“不對吧……有許多人深愛對方也會背叛。”
“那是撒了謊。”魚散直視她,“是自私者為自己尋來的借口。”
雲思度見魚散回答的過于認真,感受到他誠懇态度的同時也為度少軒的态度抱歉,她碰了碰度少軒的胳膊,示意他收斂态度,這才笑呵呵開口。
“我原以為你是個油嘴滑舌的孩子,定會同我們說你與禾禾白頭偕老的決心,這般坦誠的态度倒是讓我欣慰。”
最省事的方法,莫過于跪地祈求,抛去一些尊嚴換得一些省事,世人一生被“面子”這種莫須有的東西牽制,殊不知,尊嚴面子才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度少軒似乎也被雲思度這番話引出些許回憶,略微動容,“想當初,我也曾滿懷一腔熱忱,但從未對娘子許下海誓山盟的諾言,娘子喜愛我言而有信,遂萬事即使心中千般認定,也隻想等事成之後,再道一句不離不棄。”
雲思度勾起嘴角,“這就是你多年來不願對我說一生一世諾言的原因?”
“此生,待到我大限将至時,娘子陪伴在我病榻前,再去說未曾辜負你,豈不更浪漫?”度少軒牽起雲思度的手,“至于生生世世……那便是我在地府等到娘子,共度來生,直到魂魄消散前,再對你說生生世世。”
“你啊,孩子們還在這裡看着呢。”
這些年來,度少軒所作所為雲思度都看在眼裡,這些話度少軒從未對她說過,可雲思度也不會因為缺少諾言就懷疑度少軒對她的真心。
兩人相處啊。
看的終究是作為。
“你二人當真想好了?”度少軒看向他們,“今夜這麼晚突來來訪,想來是有了自己的規劃打算,禾禾,你要走了是嗎?”
不知為何,度少軒說出這句話時心中說不出的堵塞,如北雁南飛,分明不舍,卻無可奈何。
度少軒與雲思度二人視線都落在雲潭的身上,靜靜注視着她。
他們的眼中并無脅迫,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壓迫雲潭做出選擇,雲潭被他們看着,眼眶陡然一熱,滾燙的淚珠頃刻間滑落。
淚水落得毫無征兆,一家人都不明白這次分别怎的來得這樣突然,也不知這樣的别離意味着什麼,像空中飄浮着看不到的信号,情緒隻傳達到他們的靈魂。
僅僅是直覺的指引。
雲潭含着淚,在淚珠掉落的瞬間垂下眸子,重重點頭。
“爹爹娘親,女兒總覺得還有事要做,待到來日事成,我們終将會團聚,對嗎?”
“害。”度少軒偏過頭,似乎有些無奈地擺手,“女大不中留。我隻管與你母親團聚,你啊,跟魚散好好的,若是為父沒活到你再見我之時,得知你身邊有靠譜的人陪伴,心中也能寬慰不少。”
魚散藏在桌下的手動了動,他欲将手擡起替雲潭擦拭淚珠,卻自覺入戲太深,又無力垂下。
他吐出一口氣道,“我會在尊重雲潭的意願下,照顧她。”
幻境。
隻是幻境。
若日後雲潭需要,他定會護着她,若她脫離幻境後也不再記得這段記憶,他便當作什麼都不知曉。
不怨她不記得,最好别記得。
醒後她再醒悟這黃粱一夢,早已習慣的痛苦會因為短暫的幸福化為更洶湧的波濤席卷她,這般痛苦她又如何承襲。
“時候不早了。”雲思度并未像度少軒那般動容,她持着副冷靜做派,望了望月色,“天快亮了,别再逗留了。”
語畢,雲思度自顧自站起身,向屋内走去,度少軒躊躇一瞬,也跟着她離開。
“爹,娘!”
雲潭看着二人的背影,忍不住開口再次叫住他們,可是兩人似沒有聽到一般,徑直朝屋内走去,腳步沒有片刻停頓。
“我們該走了。”魚散見雲潭沉溺在悲傷中,無奈将她打斷。
此地實在不宜久留,紅夜不在,拖得越久變故就會越多,他怕事态朝着不可控的地方發展。
雲潭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魚散見狀,再次抽出那把刀,這次不再有任何猶豫,幹脆利落地在指尖劃下一道血痕,血珠瞬間沿着傷口溢出,他掌心扭轉,那滴血順着他指端滑落進杯中。
杯中綻放出鮮紅的花,漸漸與茶水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