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璟答:“是這道理。隻是你也知道我這人,最愛鑽研,若不弄懂,輾轉反側也是撓心,倒不如試着去尋個答案,讓自己心安罷。”
他低眉颔首,歎道:“是你的性子。”
“我想不明白的事你未必不明白,就看你願不願意同我解答罷了。”她笑笑,目光一瞬不眨地定在他臉上,不願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變化。
那夜他酒醉漏隙,言辭舉止間難免露出點不一樣的東西。翌日醒來後,溫璟左思右想,終是忍不住種種猜測,暗地派人查了許多。
兩月未見他,然關于他的消息卻不時出現在她桌案上,亦讓她越想越心驚。
眼下再看這個男人,臉上神色一如往常,冷硬中帶幾分邪肆。
偏不知那心底藏着多少秘密,隻怕哪一個都能攪得一番天翻地覆…
傅琰搖頭失笑:“倒不知你對我如此笃定。”頓了半晌才低聲道:“問吧。”
一陣海風掀起她的裙擺,微潮微腥的氣味拂過鼻尖,她垂眼輕壓衣擺,沒有看他,聲音低淺得隻能讓一人聽見。
“組建舟師的折子被駁,然這附近的村子裡年輕漢子都被征了勞役。”
“府庫走了萬餘兩白銀,但安南官驿卻從沒見着軍器庫派來的司監。”
“海商早早盯上閩南軍要淘汰的兵船,願出三倍高價卻還是被人截胡。”
她擡睫望向他倏然幽深的黑眸,語氣淡淡:“樁樁件件本就稀奇,若連在一起就更非巧合。”
傅琰看她半晌,沒料到兩月的時間竟讓她找了這麼多證據,唇角微動:“還有呢?”
“還有?”她莞爾一笑,眉眼彎彎宛若天明月,“周副将在大羅國險些被當作探子抓起來,要不是海商撒錢擔保,差點回不來。”
“可是費了好大一筆錢呢。”她露出一副守财奴的樣子,眼中俱是惋惜。
聽她話說到此,傅琰心知她定是有了成算,忽而一笑:“嬌嬌果真聰慧。”
“奉承我也無用。”她挑了挑眉,眼中笑意稍減。
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她攏着袖看他,眸中意味不明:“事到如今,我隻問你,要做到哪一步?”
“私兵,擅戰,亦或是謀逆?”
紅唇中吐出幾個令人心顫的詞句,然女人的臉上卻無瀾無波,聲線亦平,好似不知自己說的是什麼。
此言一出,男人臉上的笑意蓦地褪盡。
黑眸冷凝如寒冰,刀唇緊抿如利刃,周身緊繃如滿弦之弓,氣勢凜然。
她不閃不避地迎着他銳利的眼神,面容逐漸冷肅起來,足底開始發麻。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他長聲一歎,聲音飄渺:“此事,你還是不要明白的好。”
“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她似問似歎,瞥一眼他緊抿的薄唇,心知若他不願,定是問不出一個答案。
長睫擡而又落,直到眼眶澀然,亦沒有等到他開口,緩了好久才涼聲道:“到底是何事值得你做到這般?私購兵器,私練舟師,樁樁件件都是謀逆的大罪。”
“你從傅家除名除族,改名換姓蟄伏安南這麼多年,就是要铤而走險冒天下大不韪不成?”
她連連诘問,男人卻隻垂眸不語,身形一動未動,好似沒聽見一般。
看得她心頭怒火騰然,紅唇張了又合,如此幾番才壓着怒火冷聲道:“傅琰,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麼?”
“若事情敗露,你以為折的隻是你一人?不可能!全部參與之人,傅家,安南軍,府衙之人,連同我,都要一同死罪!”
“你莫不是瘋了!”最後一句幾乎如同困獸嘶吼,話音剛落眼尾淚珠就無聲而濺。
一滴淚砸在高台上,頃刻間融了去,卻如同一記重錘終是砸開了男人緊閉的口。
傅琰低低一歎,走至她身旁,手指試探着觸上她微涼的臉,見她沒有抵觸之意,大着膽子向眼尾劃去,撫去她眼尾淚珠。
“莫哭了。”他聲音苦澀。
見她瞪着一雙紅眼看他,努力牽牽嘴角,艱難地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嘴唇翕動:“我如何舍得讓你陪我去死?”
“隻是未雨綢缪罷…雖被傅家除族除名,但也是傅家培養出來的,忠肝義膽,保家衛國便是傅家的道義,我,我再如何混賬…也不會丢了本心…”
“那你…?”她杏眸圓睜,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猜測,聲音中還帶着點哭腔,急道:“那些都是為倭寇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