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瞳又往高速上奔,日頭落得太早了,這會兒天邊就剩下一層芒色的光,出了市區兩側就隻剩下山坳,這地兒就是從山裡面開出來的。
冬日白色的紗裙,春日的金色圍帽,山崖總是沉默地被裝扮,落日染紅周瞳的車窗,後視鏡裡呼嘯的歸去的風景,周瞳有點後悔那會兒沒有跟應不塵好好的看完那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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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瞳在9點15分的時候到達了新春的收費站,9點半應不塵就會下課。
周瞳把車開進了學校對面的小網吧的樓下,自己跟保安打了招呼。
“我過來給孩子送東西。”周瞳說。
保安都已經認識他了,上次紮了手那個,而且他天天都來,巡邏都能看見,接一個小男孩兒走。
周瞳笑嘻嘻的進了學校,就等到了他們下課的鈴聲。
周瞳站在應不塵的教室門口,看着他朝着那個窗戶發了會兒呆,接着又拿出手機發了個信息。同學們都走了,跟他打招呼,他又抱着書包,往教室的前門走了。
周瞳跟在他身後,看着别的同學都路過食堂,吃烤腸,吃茶葉蛋,吃夜宵,應不塵徑直低頭走。
學校不允許學生帶手機,周瞳看見應不塵拐進了操場邊的廢棄教室。
周瞳跟了過去。
手機的光印着應不塵的臉,他還沒關上門就撥通了電話。
手機在周瞳的兜裡震動,他在窗邊偷窺應不塵失望的表情。
他手撐在桌子上,倚着桌子,在月光下瘦得像一根能折斷的芍藥。
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手機,又撥通了号碼。
周瞳抿着嘴,看他似乎是有些委屈了。
手機還在震動,周瞳輕聲推門,就從後一把抱住了應不塵,下巴摩挲在他的肩膀上,轉到前面問,“想我呢?”
“我沒想。”他坐在桌子上,驚喜的眼神藏起來了,腳有點兒着不了地。
震動的手機在周瞳的褲兜裡,此刻抵在應不塵的小腹。
應不塵圈着他。
“沒想嗎?”
“沒想。”應不塵别過頭去,不讓親。
手機小小的一隻,震動繼續。
周瞳用膝蓋夾緊了他的腿,任由震動的手機酥麻着,捏着他下巴說,“那太可惜了,恐怕是别人想我了,是不是想的有點兒厲害?”
窗外有同學經過,應不塵淺淺地跟他接了個吻,甜甜地說,“回家。”
“你又沒想我,我帶你回什麼家?”周瞳問。
“那我可回宿舍了。”應不塵親了他一口說。
“回呗。”周瞳說,“我就是來看你回宿舍的。”
應不塵推了一下他的胸,那力氣都不夠拎一隻貓的,說,“你怎麼今天還趕回來了,你累不累啊?”
“我累死累活的趕回來有什麼用呢?”周瞳說,“今天跑得感覺腿都跟假肢似的了,也等不來一句想聽的話啊。”
“你想聽什麼?”應不塵伏在他胸前,腦袋蹭着他下巴。
“你最好快點兒,你學校還有三分鐘鎖門。”周瞳看了一眼表,說,“不然晚上就讓你住宿舍了。”
應不塵就抱着他,光看着,也不說話,傻樂。
“還有一分鐘了。”周瞳掐着他的下巴說,“你最好快點兒。”
應不塵貼着他的耳朵邊溫溫軟軟地說,“我想和你做...”
周瞳的後背都熱了,一把捂住他的嘴,磨牙低聲說,“有病啊,這是學校,你瘋了。”
短暫的沉默。
“我又沒拿那什麼...”周瞳說,“啥也沒有呢...”
“面吃。”應不塵說。
“....”周瞳拍着他的腦門,說,“今晚上住宿舍吧你。”
*
“别給我按啦,你要不讀書去,要不你睡覺去。”周瞳趴在床上,他有算不完的賬本,一算就開始撓腦袋。
“我給你算呗。”應不塵黏在他邊上。
“用不着,汪奶都好好教了。”周瞳仰過來,說,“我真想你汪奶。”
“從前那大車的賬我總算不明白,我就把她拽過去,一把年紀,跟我們那一堆混小子混在一起,還給她吃盒飯。”說完周瞳就笑了。
“汪奶又不在乎那個。”應不塵按着周瞳的腳說。
“可不麼,老師就是威嚴,汪奶一來就能治那幫小鬼,公司裡那會兒摩擦多,汪奶說要開源節流,說我開源做的不錯,但是節流太差了,那會兒呢,我公司下面有個鋼棚,放了幾張高低床,然後來那些過路的司機就住嘛,但是他們不少都爺慣了,通宵打牌,浪費水電,天冷了不願意去廁所那頭尿尿,就弄門口。”周瞳笑說,“我那會兒呢自己也跑那個,知道那玩意兒太累,所以也不怪他們,後來他們看我好說話,連外面的女人都帶回來,輪流鎖門幹那事兒,我說這東西咋搞,生意又忙不過來,得仰仗他們,我踩不下去後腳,我的前腳不敢拔出來。”
“你汪奶呢就看出來了。”周瞳說,“你知道你汪奶幹啥了嘛?”
“幹啥啦?”應不塵問。
“她就幹了兩件事,一件,晚上十二點拉電閘,一件,把鋼闆房的門叫我換成那種大沙袋的布門,鎖不了那種。”周瞳說,“當時他們就不樂意了,來找我說,我為難呀,你汪奶一拍桌子,說,能幹幹,不幹滾。”
“我就問汪奶,我生意咋弄,她說這隻是門檻,門檻高了,就可篩選人,别寒那些守規矩的人的心,”周瞳說,“一拉電閘他們想玩也玩不了,門口再尿尿,風一吹,全是味兒,他們就往遠尿了。鎖不了門,那事兒也不能辦了,誰都能進去,也因為這個,他們都把貴重東西揣身上,也沒啥丢東西的了,後來不踏實的那幫子也走了,消停了。”
“我是那個理發店欺負過我的,我當了上面的我也被自己拴着,不願意為難誰,太好說話了總是要被吞下去,從前我總覺得有錢了,我就好好孝順汪奶,結果她根本等不着,怎麼弄呢,等不着。”
周瞳瞧着台燈,摸着應不塵的狗毛,說,“不知道為啥世界上那麼多事情,總是在你沒辦法的時候遇上最好的,總是沒有了才會想明白,我有點兒想你汪奶。”
“你汪奶那會兒老招笑了,她跟我說,她說她吃盒飯,咋吃着個石頭,結果一看,牙掉了。”周瞳笑說,“我給她牙扔在咱那個廣告牌子上,但是風子說下牙得扔床底下,那我跟風子就打起來了,就開莊,他們都壓風子赢,你最後猜猜誰赢了?”
“你那麼奸,肯定偷偷跟風子叔說,輸給你然後對半分錢。”應不塵說。
“我可能是你說的那種人,但是你風子叔能成?”周瞳點着他腦殼說,“他那麼闆正。”
“那你們咋弄啦?”應不塵湊上來問。
周瞳嘿嘿一笑,“我也壓了風子赢,然後他們一股腦的都壓了,我偷偷讓汪奶壓我,然後我跟風子就打起來了,我都要被撂得出那個圈了,就是那種比誰力氣大,推出去那種,我都要被推出去了,”周瞳做起來做手勢,“我感覺他要撲我,都給我抱起來了,我哪打得過他,我就親了風子一口,小嘉就捂着臉在後面叫,那風子啥也不管他就跑了。”
“你咋那麼損呢,”應不塵說,“我風子叔那臉不得成豬肝啊。”
“可不是,那好幾天都躲着我走。”周瞳笑得仰在床上,“壓錢的那幫子不服了呀,說我使奸計,你汪奶那麼嚴肅的老太太,當時說啥,說這是美人計,那幫小子說美人計是美人才能使,你汪奶說男人要是使美人計,比美人計還計,說那三國裡面,關羽要是親曹操一口,三國都得重寫。我就知道這文化人胡謅起來比沒文化的還吓人,哈哈。”
“汪奶咋這樣,她跟我講的三國和跟你講的三國不是同一本。”應不塵說,“她給我講的都可嚴肅了。”
“那你那會兒小孩兒是不是,”周瞳抱着他,哄着,“明天還上課呢,咱好好睡覺了。”
“瞳哥,你抱緊一點兒。”應不塵說。
“我這還不緊嗎?”周瞳輕輕拍着他,“聽話,睡覺了。”
“瞳..”
“閉嘴。”
“好勒。”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