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梵唱聲終于隐去時,塗山娘娘才輕籲了一口氣。
她整個人放松下來,看起來幾乎像是要去擦一擦額角的冷汗。
雖然她的額角并沒有冷汗。
“沒想到橫行天地的軒轅墳九尾,奈何不得的,居然是一個和尚?”一個聲音忽然開口,說。
塗山娘娘看起來對此一點都沒吃驚,隻冷冷回道:“你身上這封印下得牢實。你費盡心力沖破這封印,就是為了來笑話我的嗎?”她懶懶擡眼,掃過去,道,“東華紫府少陽君。”
屋子那一頭,抱着睡成一團的九尾紅狐的,已經換了東華紫府少陽君。
東華聞言默了默,低頭撸了撸狐狸,才又擡頭,正色道:“娘娘此行,可是為了歸墟鏡?”
“是又如何?”塗山娘娘道。
“雖不知歸墟究竟意欲何為,但它既然在鳳九祭祀時把她拉入娘娘的劫境裡,必然有它的用意。可否請娘娘,在必要時,助鳳九一臂之力?”
塗山娘娘并不答他這一問,反倒另提出了一個問題:“本宮一直有個疑惑,你為什麼定要讓小狐狸來取這個神後之位?你那個劫境雖然複雜些,但到底與我這個境一般,不過是個幻境。她取這個神後之位,意義何在?”她頓了頓,似有所悟,“莫非……”她擡眼看過去,似乎還是頭一次拿正眼看東華,“帝君野心不小啊!”
東華卻隻垂眸,道:“無論如何,我總要護她一個周全。”
“那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塗山娘娘不鹹不淡地評價道,“她一個周全,便是多少緣法生滅……你做得到麼?
“若到萬不得已,便也隻能一試。”東華道,“不過,若非萬不得已,本君也舍不得。”他低頭看向懷中的紅狐,目光和語氣都柔軟下來,“我與她還是新婚呢。”
塗山娘娘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就要決定閉上眼睛,來個眼不見為淨。
“方才所請,娘娘可應允?”然而東華還沒得到答案,于是追問。
塗山娘娘沉吟着道:“你我都知道,我若應允,就意味着我可能得放棄歸墟鏡。”她的聲音冷下來,“本宮不會放棄歸墟鏡。”
東華點頭。這個答案,顯然在他意料之内。他又道:“娘娘所謀之事,本君想法子替娘娘解決,如何?”
塗山娘娘挑眉,道:“你有什麼法子能替本宮解決?”
東華沉默。
塗山娘娘道:“既如此,空白白牙,本宮憑什麼信你?……少給我來天地共主君無戲言那一套,你是知道的,那一套對本宮可不起作用。”
東華鄭重道:“既是因她而有的承諾,便是我粉身碎骨,也必踐行無誤。”
他話至于此,卻不過換塗山娘娘一個冷“哼!”道:“你粉不粉身碎骨與本宮有何相幹?本宮隻管事成不成。你若不能成事,粉身碎骨于本宮又有何用?”
東華一時竟也無法反駁。他又沉默了片刻,方道:“我記得,娘娘尚欠鳳九一個人情。”
塗山娘娘聞言冷笑,道:“那也要小狐狸自己來讨,方才作數。”
而鳳九是不會為自己來找她讨這個人情的。
這一點,他知道。她也知道。
塗山娘娘無奈輕歎一聲:“罷了。若是不與歸墟鏡相幹,我就當還小狐狸這個人情。若是相幹,”她擡眼,道,“就隻能到時候各憑本事了。”
也隻得如此了。
東華點點頭:“那這一路上,就請娘娘多多照拂了。”
這言下的托付之意……塗山娘娘挑眉,道:“你還想做回那小醋缸子?”
東華對她的形容置若罔聞,隻道:“我身上這封印,是母神留在歸墟的神力設下的,就算是本君的修為,也不過沖破一時,撐不了太長時間。”
塗山娘娘隻眉梢動了動,道:“說點兒本宮能信的。”
東華再次默了默。沉吟片刻,方道:“我兩番為這天地之主,悟得了一個道理。”
“哦,那是什麼?”塗山娘娘興趣缺缺地問。
東華道:“順勢而為,總是要比逆天而行容易得多。”
塗山娘娘聞言微微一怔。
順勢而為,總是要比逆天而行容易得多。這本是一個極簡單的道理。
尋常人受天道物理所束縛,很容易就能習得這個道理,否則就不能存活于天地。
然而修為到塗山娘娘或者東華帝君這樣的境地,幾乎已能随心所欲地改變一切。隻要他們想,天地萬物,不管合不合理,似乎也都隻能聽他們的。
他們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挑戰天理。
如此慣了。反而容易忘記這個極簡單的道理。
再說了,以東華看來,依鳳九的性子,在這個劫境裡,一個需要她護着的少年,似乎比一個能護着她的帝君,更有用。
否則,他當初随便找哪個神将跟着鳳九不行,偏偏找個還是小孩子的朱若?
何況……
何況,他自識得鳳九時起,就已經是肩負重擔。哪怕是凡間那一次,他也已是一國之君,有諸多的不得已處。
他還從未試過,能毫無任何負擔地,與她在一起。
能讓他無所顧忌地,去愛一回。
如今有這麼個機會,他又為何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