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更關心另一個問題:“但是東華,你怎麼會在這兒?”
少年略一猶豫,誠實地搖了搖頭。
所以,他也不知道。
于是輪到鳳九犯了難。
塗山娘娘的這個“地獄”性子惡毒。如今她莫名其妙地闖了進來,那估計也是不會放過她的。
為她捏出一個東華的幻象來,倒是也很符合這“地獄”的風格。
隻是,為什麼會是孩子時的東華?這“地獄”的想法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而想想那隻很快化了惡靈的可愛的小狗,鳳九心中着實是有些糾結。
她心中一糾結,臉上就表露無遺。
“你覺得我是這些邪靈的一部分?”小小少年又闆起了臉。
鳳九歎氣。
這是東華啊!哪怕隻是個幻象,哪怕隻是個暫時的幻象,但隻要他還是東華,她其實就不是真的還有什麼别的選擇。
“就算是,也沒關系。”她輕歎一聲,握住了他的手。
塗山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手裡牽着的那個。
鳳九下意識地将人往自己身後一帶,道:“我會照看他的。”
塗山娘娘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而東華握劍的手一緊。他開始想念他的蒼何了,陶鑄劍對他來說太輕了。
但他也并沒有開口要求把劍換回來。
新一波的邪靈逼近。
塗山娘娘眼風一掃,朝他倆揮了揮手指,道:“你倆先進去。”
她這一揮手指,竟是一股力道,直接将他倆送進了門去。
少年由不得心中一凜。“她很危險。”他對鳳九說,語帶警告。
“呃……”鳳九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啊,雖然他還在這個年紀,但估計能這樣動動手指就把他揮來揮去的人,這四海八荒之中怕是已經沒有幾個了。
鳳九擡眼朝門外看去。
塗山娘娘正不疾不徐,掌心向上,平伸出一隻手。
是很美的一隻手,玉指纖長,柔若無骨,但,以鳳九如今的眼力,已能看見排山倒海的法力在那隻柔若無骨的玉掌上集聚。
塗山娘娘甚至沒有擡眸看向不斷湧近的邪靈,而隻是看着自己的掌心,道:“本宮,着實是有些煩了。”
然後,皓腕一翻。
方圓百裡,邪霧蕩盡。
鳳九歎了一口氣:這樣威力的招式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的,比如折顔使伏羲琴,比如東華使蒼何。
問題是,這位塗山娘娘甚至連兵器都沒有用啊!
“她是有一點危險啦。”鳳九不得不承認,“不過,她算是我的同族,而且還欠我一個人情……”
少年思考了一下,勉強接受了鳳九的說法。
他的話本來就該到此為止了。然而出乎他自己意料的,他又繼續開口了,道:“她對我有敵意。”
這話一出口,他自己先怔了怔。
倒不是說這話不對。少年獨自一人對抗着全世界長大,對他人的敵意有着精準的直覺。
但,這事,完全是他自己的事,跟鳳九并沒有什麼關系,他為什麼要說給她聽?
有人拍了拍手。
兩人循聲轉頭看去,塗山娘娘拍着她那雙芊芊玉手走近——但那拍法,似乎不是表示對少年的話的贊賞,更像是要拍去手上那并不曾染上的灰塵。
“本宮是不待見你。”塗山娘娘道,“你猜,那是為什麼?”
少年劍指向她:“你是妖邪之祖。”
“唔,眼光不錯。”塗山娘娘漫不經心地點頭,對指向她的劍完全視而不見,“那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那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原因。”
可那個原因,細究起來,東華可讨不了什麼便宜。
鳳九趕緊插嘴進來,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娘娘已經答應過不再追究了。”
塗山娘娘掃了鳳九一眼,才又轉向少年道:“看在小狐狸的面兒上,本宮不跟你算那筆賬。可本宮也是真不待見你。不過,”她挑唇,一笑,道,“話說回來,這怎樣都是本宮與你的事,你做什麼要跟小狐狸告狀?怎麼着?想拐了小狐狸私奔?就你現在這點子修為,你護得住她麼?”
少年手中劍劍氣一振——
鳳九趕緊一把拉住。開玩笑,她怎麼可能讓還是小孩子的東華跟塗山娘娘動手啊?
“本宮哪裡有說錯麼?”塗山娘娘毫不在意地,繼續挑釁。
少年轉頭看了拉住他的鳳九一眼,才轉回頭去,點頭,道:“她會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不是私奔。”
“噗!”塗山娘娘忍俊不禁,笑了。她笑着轉向鳳九,道:“小的這個,倒比長大了的有意思些。罷了,”她擺擺手,徑直往裡去,一邊道,“你就留下他吧。閑了拿他逗逗悶子也好。”
少年雖還隻是個小小少年,他的名字,在碧海蒼靈之外,尚不大為六界所知。但他也從來不曾被人拿來逗悶子過。
他也不是真的需要尋求誰的庇護。
雖然他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此地,忽然就面對了彌天漫地的妖邪,但他獨自一人在碧海蒼靈長大,比這更危險的情境,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也不曾向誰尋求過庇護。
他的驕傲,與他的血肉一樣,乃天地生成,并非由日後的權勢地位所賦予。
而他的驕傲不容侵犯。
他幾乎要立刻轉身就走。
“東華。”但鳳九叫了他的名字。
她還拉着他的手,轉頭對他那樣笑着,說:“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