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低下頭,看着自己腳踝上的鈴铛。
慶姜順着她的視線也看了過去,随即挑了挑眉,道:“你看起來,倒也不怎麼着急?”
鳳九擡頭,看了看周圍。
這不知是哪裡,但是景緻有幾分南荒之意——少绾備嫁的時候,鳳九到南荒陪過她一陣子,因此上認得出來。
她徑直往那碧水竹蔭下,火紅的曼珠沙華旁,白石椅上坐下。
倒把慶姜看得啧啧稱奇。也一旁坐下了,問:“你就不怕你和東華這親,真成不了?”
他這問還問得怪真誠的,如果不考慮他就是壞事的始作俑者的話。
果然,下一秒他就露出了别有用心的微笑,道:“或許,你也并不是真的想嫁他?”
鳳九一手肘杵上白石桌,托了腮,道:“我真的想嫁他啊!我當然想嫁他。做夢都想。”
“那……”你這麼淡定是怎麼回事?慶姜一笑,道,“莫非,鳳九殿下其實也對在下有意?”
“并沒有。”鳳九這回答倒是來得很快,半點沒耽擱。
慶姜也并不生氣,隻笑問道:“那是怎麼回事?你腳上那鈴铛,你剛剛為什麼不用法術振響它?說不定東華就會馬上趕到?”
“聽你這語氣,你是确定東華找不到這裡?”鳳九反問。
“那怎麼可能?東華看你看得嚴得很。我估摸着,他找到這個結界來,最多也不過半炷香時間。”慶姜倒也并不詐她,很是實事求是地回答。
鳳九恍然大悟,道:“所以,我現在其實還在我原來的屋子裡?”
慶姜仍舊很老實地點頭,道:“你的屋子外頭,東華布着天羅地網,我還沒想到法子把你帶出去。”
鳳九皺眉。
因為是婚儀前夕,雖說她不是從青丘出嫁,但到底也不好就從東華寝殿的西廂出嫁,所以,她沒住在紫微殿。少绾将她的來儀殿讓了出來,與她做備嫁之用。
來儀殿與紫微殿之間,說近不近,說遠,也就隔了一個碧波如鏡湖。
“你這麼孤身深入敵營的,是為的什麼?”鳳九忍不住問。
慶姜笑了,道:“是啊,我可是冒了天大的風險。這要一個不小心被東華拿住,這場仗,東華就能不戰而勝了。”
“所以,為什麼?”鳳九追問。
“為了搶親啊!”他笑着重複,聲音卻又忽地低下來,問,“你能不能,别嫁給他?”
鳳九怔住。
這一問聽起來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鳳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誠實地回答,道:“如果那個人不是東華,鳳九此生,不會論婚嫁。”
“這麼說,”慶姜一笑,但這一笑聽起來竟像是自嘲,道:“非他不嫁?”
鳳九理所當然地點頭。
“為什麼?他哪裡就比我好了?”他問。卻又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又換了一個問題,問道,“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答案會不會不同?”
這個慶姜,今日着實是有些古怪。鳳九心想。
他确然是當着神魔兩族大軍的面向她求過親的,但她當然知道那是事出有因;他也确然對她說過一些言語不明的暧昧話,似乎還說得聲情并茂,但她也從來沒當真過。可今日……
她一邊心裡暗自疑惑着,一邊卻毫不猶豫地搖頭,答,道:“真要說起來,鳳九也算有些家世的。但我家并沒有什麼勞什子‘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無論男女,我家的狐狸崽子都是放養的。鳳九雖年輕閱曆淺些,但六界裡也是頗識得幾個人物的,倒也不至于先見着誰便鐘情于誰。”
“所以,跟那個沒關系,是麼?”
慶姜這一問,倒不像是問她,反倒像是自問。
而且,聽起來誠摯過頭了。
幾乎,幾乎,像是深情的了。
然而他的下一句才真正語出驚人:
“如果我願意放棄這一切,我是說‘一切’,包括魔君之位,包括這場戰争——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鳳九想也不想飛快地搖頭。
開玩笑,她雖無意做紅顔禍水,但她也并不想做以自己感情為犧牲的救主。
不是!慶姜這突如其來無因無由的深情是要鬧哪樣?
他有必要做戲做到這個地步?
鳳九一臉明明白白的疑惑,看得慶姜笑出聲來。
這一笑,方才做得十成十的一往情深便都破了功。
鳳九心底裡不知怎麼暗地松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擡頭瞪了他一眼。
誰知慶姜這一笑,卻仿佛有些停不下來。
他一改往日的溫文淺笑,放聲大笑了好一陣子。
鳳九便也不說話,隻是撐着腮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