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他有了三天的空閑。
既如此,他轉頭,看着身旁榻上睡得無知無覺的人,何必要等打完仗?
于是,當折顔他們終于耐不住進來尋人的時候,就隻看到一張字條,寫着:“不日複返,勿念。”
在半夢半醒之間,鳳九聽到了鳥叫聲。
這就有些奇了。哪怕是在神仙的軍營裡,也當聽不到鳥叫聲。
這是哪兒?
她睜開眼睛,入眼就看到了東華沉睡的容顔。
難得。
除去太晨宮酒後佯醉的那一次,她還不曾見過帝君真正的睡顔。
看着眼前他似乎卸下了所有防備的樣子,她心裡的那隻小狐狸漸漸開始不大安分起來。
昨日與他擠在一個浴桶裡,相擁在一起,他還赤着身子,因她一心隻擔憂着他不大對勁,竟也沒覺得怎麼地。這會兒他們各自躺得好好的,但在這熹微的晨光裡,他與她并枕共榻,呼吸交錯——
那隻小狐狸就開始在她心裡撓着牆,蠢蠢欲動。
她不免從耳根上漫出一道熱意來,漸至臉頰滾燙。
卻舍不得稍稍遠離。
是她那樣喜歡的人啊!是曾經讓她奮不顧身,讓她嘗過了愛戀中所有的甜和苦的人。
如今就在這觸手可及的距離,她怎麼會不想親近?
終是按捺不住,她半傾過身去,将一個小小的吻落到他高挺的鼻翼上。
又一次偷襲成功!
小狐狸心滿意足地搖了搖九條尾巴,打了幾個滾。
并不想吵醒了他,鳳九将那隻小狐狸再次試圖偷偷探出去的爪子按了回去,起床悄沒聲兒的溜出了屋子。
靜谧的晨光裡,東華的唇角小小地卷起一個美好的弧度,沒有睜開眼睛。
東華起床的時候,鳳九已經備好了飯菜。
橫豎整個碧海蒼靈就隻有他與她兩個,東華也難得的不講究,連外袍都沒有穿,隻着中衣就上了桌。
被鳳九看了好幾眼,東華忍不住問道:“怎麼了?”
鳳九搖了搖頭,道:“帝君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東華挑眉,道:“哪裡不一樣?”
“我也說不清楚……”鳳九咬着筷子想了想,又道:“好像……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帝君這麼放松的樣子。”
東華輕輕抿了抿唇角,低頭認真地嘗了嘗他面前的那道菜,道:“你若要教我做飯,不如就從這道糖醋魚開始。”
“嗯。”她應着。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兀自笑了。
能讓她露出這樣笑容的東西,總值得一探究竟。東華于是問,道:“在想什麼想這麼高興?”
鳳九輕笑,神情虛幻,頗有點恍若夢中,道:“我是在想啊,以前帝君下凡曆劫的時候,如果沒有做皇上,而是托生于尋常百姓家,我找帝君報恩,說不定也會與你尋個山靈水秀之地,弄上這麼幾間木屋。我們那時候就會過上這樣的日子……”
木屋簡室,人間煙火,一日三餐,兩廂厮守。
這樣的日子。
可惜司命白看了那許多話本子,卻是個腦子不會轉彎的,非要給他排一個什麼帝王的命格。三宮六院,前朝後嗣,樁樁件件,沒得惹人煩。
不過,現在補上倒也不算太遲。
東華又挾了一塊糖醋魚,細嚼着咽了,問道:“你既捉了魚來,可是到外面看過了?”
鳳九點頭。
“如何?”
鳳九擡眼看他,故意地面色繃了一會兒。又飛快地放棄,抑不住地展開一個笑來,道:“鳳九喜歡。”
她當然會喜歡。
東華不自覺地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他希望她喜歡。碧海蒼靈是他的化生之地,雖然成年之後他待在這裡的時間并不多,但此地于他畢竟意義不同。
他心底裡希望着她能夠喜歡,就難免要擔着些心。盡管全四海八荒都将碧海蒼靈視作靈淵福地,他卻也生怕有哪裡不夠好,惹了她的不喜。
“晚上去我帶你賞月。”說着,東華唇角挑起一抹笑來,意有所指地道,“碧海蒼靈的月亮可比誅仙台的好看得多了。”
鳳九知道這是在調侃她呢!不就當年為了去洗梧宮找她變成了凡人的姑姑,撒了個謊麼?帝君小氣!
但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她也不好着惱,隻讪讪道:“那種小事,帝君怎麼還記得啊?”
東華斂了唇邊笑意,輕道:“關于你的事,未敢或忘。”
大事,小事,全都加起來,她和他之間的回憶也統共就隻有那麼一點點。
是不敢忘,也是不能忘。
鳳九自覺睫間又有了些濕意,眨了眨眼睛,怔怔道:“可是,今天是月晦之日。”
東華道:“無妨,這裡是碧海蒼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