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音輕響。
比起梵鈴那清虛空遠的聲音,這鈴音就生動活潑得多了。
幾乎是有些調皮的。
他的銅鈴原本是這個聲音的麼?
還是跟着鳳九時間長了,也染了小狐狸的習氣?
東華不由得唇角彎起了弧度。
東華并未起身,隻那樣微笑着擡頭看向她。
鳳九就又有了當初的小宮娥偷襲帝君的沖動——
青丘狐狸的箴言是:沖動就會付諸行動。
鈴音輕輕響。
這次她的膽子可大多了。這個偷襲落在了他的唇角彎起的那個弧度上。
他維持着那個弧度,任由她親昵了一會兒。才微側過頭,攫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沒有那麼激烈需索,卻親密而撫慰,仿佛将所有的未曾言說的委屈和相思苦痛,一一彌平。
然後東華起身握住了那枚戒指。
指尖有什麼亮了一下,然後鳳九感到……
溫暖,明亮,十足的安心。
“這是什麼?”鳳九又有點暈乎了,問。
“我。”
東華答得簡單。
鳳九卻怔了半天,臉一點一點紅上來。
紅着臉,将那戒指收進自己的領口。
這也太惑人了。
東華忍不住伸手,指尖撫過那紅得滾燙的臉頰,溫聲道:“想什麼呢?”臉紅成這樣!
“什麼都沒想!”鳳九捉了他的手拉開,将臉埋進他的胸膛給自己降溫。
東華見她羞得厲害,怎麼也不肯擡頭,也不再勉強。隻低頭在她的發心落下一個輕吻。
然後擁了她,慢慢順着她的發絲。
他的目光卻悄然擡起,定定地落在了眼前的四海八荒圖上。
落在了眼前四海八荒圖的某個點上。
都廣之野。
曾經四海八荒的戰史上最為喋血的一戰。
如今這一戰,可能比上一次要來得更快。
更為殘酷。
而這一次,他又多了一個非赢不可的理由。
非赢不可。
無論以什麼代價。
“都廣野,八百裡冰原。你确定是在這裡?”
“确定。”
如果不是那動作做起來實在有失風雅,折顔簡直都想要撓頭了。
于是,他用了個别的疑問先岔開話題:“話說,你繪的?”折顔指着面前的四海八荒圖,疑惑道,“你哪來的時間?這陣子你都忙得要使分身術了……難不成真是分身術?”
“鳳九繪的。”
折顔瞠目。那丫頭,怕是真真長在了東華的心尖子上。哪怕讓母神現和了生陶土,比着東華的性子再給造一個人出來,怕也不能比鳳九更合适。
“說正題!”東華敲敲桌子,拉回他跑遠的思緒。
折顔按回了自己想去撓頭的手,倒了杯茶,也再顧不得風不風雅了先一氣兒灌了,方接上正題,道:“地勢既一無憑依,要戰,就隻能布陣了。”
“的确。”
“所以,你已經想好了?打算用什麼陣?”
“天一陣。”
折顔吸氣。
這陣名兒聽起來天平氣清祥和一派,其實卻是天地間第一煞陣。
“……沒有别的選擇麼?”
東華垂了垂眸,竟好似認真又思忖了半晌。然後擡眼。
折顔勉強笑了一聲,擡手又給自己灌了一杯茶。
擱了茶杯。伸指一劃,将《四海八荒圖》上都廣野那一片拓了下來,往面前桌上鋪開。
再揭了壺蓋,拈了撮茶葉,指尖撚過,消了水汽,便成百千茶沫,往地圖上灑開。
列兵成陣。
“你打算讓誰守坤位?”
“自然是本君。”
折顔搖了搖頭,道:“那誰來坐鎮乾位?”
東華開口,還沒發出聲音,就被折顔打斷:“停!平荒十七将已回布八荒,定海軍現随着墨淵襄助少绾。這陣勢,”他用扇柄點着圖上的列陣,“靖武軍必然出戰。不說别個,就那陸吾……連父神宣調也一概不聽。除了你,誰還鎮得住主帥之位?”
他收了扇子,立正了身,道,“我不是早說過,我和我那把琴任你差遣。”
東華沒有立刻答話。
折顔蹙眉,道:“怎麼?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我那把琴沒信心?”一行說着一行又展了扇子,悠悠地扇着,道,“說起來,我跟墨淵自幼有切磋,跟少绾也沒少交手,卻還真沒認真對上過蒼何。要不,你我先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