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虞覺得自己已經目中含淚了,下一秒真的就能哭出來:“祖宗!紫府君軍令如山,這事兒末将真的不敢……”說着就要當頭拜下——
被少绾一擡手攔了,道:“行了!”歎氣,道,“你跟着東華出兵,有多久了?”
劇虞不甚明白地皺了皺眉,仍然十分乖順地答了:“末将自來到水澤,就跟着紫府君出戰,總得,有個兩三千年了吧?”
少绾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這麼些年,你可曾見過,東華對自己軍營裡的事,有什麼不知道的?”
這個真沒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好說東華紫府君真能對敵營了若指掌,但自己軍營裡的事,斷沒有能逃出他的法眼去的。
劇虞有點明白過來,問道:“祖宗的意思是……”
少绾悠然地道:“你就把這也當作是曆練吧!”
“鳳九在你那兒?”東華紫府君端坐帥帳,屏退衆人,問。
他問得波瀾不興,劇虞卻聽出了興師問罪的意味,就又想哭了。
但在東華紫府君面前,他便真有眼淚,也得憋回去。劇虞忍住心顫,趕緊答道:“是。祖宗說您知道,所以末将才……”
東華一擺手,打斷他的辯解,道:“你護好她性命,别讓她傷着。不許讓她去太危險的地方。其餘的……”停了停,無聲地歎了一聲,道,“罷了,由着她吧。”
劇虞終是忍不住在心裡抖了一下:不是!什麼叫“由着她”啊?!
“人帶來了麼?”東華卻已換了話題。
劇虞也隻得答道:“帶來了,正在帳外候着。”
“你下去吧。讓他進來。”
劇虞躬身退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小個子掀簾進來。
說“小個子”都多了。其實還是個半大孩子。四肢瘦弱得很,面色倒是紅潤了些。進了帥帳,規規矩矩行了禮,口稱道:“朱若拜見紫府君。”
正是長街上被東華撿來丢給了劇虞的朱若。
東華待他禮畢,打量了他一番,方道:“軍營如何?”
“三餐都有飽飯。隻劇虞将軍練兵……嚴格些。”
他衣衫換得齊整,隻身上卻還是青青紫紫。
衣衫是軍中統一的軍服樣式,卻不是軍中常有的尺寸。以他的身量,居然能得着合身的軍服穿,可見劇虞沒虧待他。
也沒有因為紫府君的面子在日常訓練上優待他。
别看劇虞平日一副不着調的樣子,入了軍中,可是出了名的嚴格——不知道鳳九應不應付得來……
至于這孩子麼……這就敢在他東華紫府君面前這樣說話,該說果然是有些膽識麼?
不但有些膽識,而且自認還有些機靈。朱若站在下首見上頭的天軍統帥有好一會兒沒再開口,擡頭觑了一眼,低頭自己開口了,道:“小子不過是亂世一隻蝼蟻,是鳳九殿下和紫府君救了小子的性命,又給了小子收容之處。無論有何吩咐,請紫府君盡管開口就是。”
東華點頭。這不卑不亢又十分務實的性子,倒是一直都對着他的脾胃。于是開口,道:“本君隻要你記着一件事。”
朱若垂手恭聽。
“救你性命的,是鳳九殿下。隻是鳳九殿下。”
朱若僵了僵。
他腦子是真機靈,一聽就明白過來,這是要給那位鳳九殿下招一個死士。
東華紫府君座下自然不缺人手,就中也不乏敢死之士。
但他們都是東華紫府君的死士,而不是鳳九殿下的死士。
紫府君這是要給鳳九殿下招一個隻屬于她的死士。唯她的命令是聽,将她的性命她的利益置于所有人之上,在必要的時候能夠為她舍命,也能夠為她殺掉任何人的死士。
這個“所有人”和“任何人”,包括了東華紫府君——
朱若便有再多的膽識,到底年紀還小些,這麼一想,難免就僵了僵。
但他很快調整過來,拱手道:“朱若明白了。從今以後,小子就是鳳九殿下的人了。”
東華一直冷眼看着他的反應,這時才點點頭,道:“很好。”又打量了他一下,道,“既如此,你現在太弱了,在她身邊也沒什麼用處。既然劇虞夠嚴格,就還是在劇虞手下好生練着。不可荒廢。不要辜負了你鳳九殿下救你的一片心。”又遞過一卷東西來,道,“這劍譜你且拿去。若有不明白之處,去問劇虞。”
朱若躬身接下,又拜倒在地,要行大禮——
卻被東華半途擡指定住。
“本君不是在收徒。”
“小子知道。隻是這個禮,還是應該還的。等朱若磕過這個頭,從此之後,小子隻欠鳳九殿下恩情。”
東華看了看他,斂目片刻,道:“也罷。”
東華收了術法,朱若恭恭敬敬嗑下頭去。
“給你百年時間,百年之後,本君會親自考校你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