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歎氣,他确實還在想着是否還是把她送到更安全無虞的地方去。
他皺眉,道:“我怕待會動起手來,傷着你……”
鳳九搖頭,道:“你就在我身邊,還有什麼傷得了我?”
東華默然。
這洪荒亂世,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不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還真不放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萬一出什麼岔子……
他微一斂目,再一擡眼,腳下景緻已換。
一方青石,落花如茵。他就石上坐了,一拍膝頭,看向鳳九,道:“小狐狸,過來。”
鳳九知他意思,立時現了原身,跳到了他的膝上去,在他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蜷了。
三千妖雲逼近。陰風泠泠,确叫人毛骨悚然。
東華一手護了懷中的小狐狸,另一手單手一捏訣——罡風如壁,自兩側升起,往四維迅疾合攏,将三千妖雲盡數籠罩。
這天羅地網之術,動靜兒有些大。懷中的小狐狸便睜圓了眼睛瞧着。
那罡風吹得地上的桃花花瓣都卷到了半空裡,她一身狐狸毛倒隻是微風拂動而已。
三千妖雲不是小數,然而東華是造過妙義慧明境的人,這點妖雲于他不過片刻功夫。
結界已合,固若金湯。邊上撞着結界的小妖如同撞上鐵壁——
于是那三千妖邪便都朝東華撲來。
他仍舊一手環着小狐狸,另一手換了劍訣——
蒼何拔地而起,劍光如匹練,再橫空劈出一道光幕來,從頂到底,将結界一分為二,隔絕了這方一人一狐落花青石的天地。
有難馴的惡妖依舊妄圖攻過來,蒼何分出一個劍身,将它們一一擊退回去。
再捏了法訣當胸,東華施出了淨化咒。
淨化這等規模的妖氣,于東華是常為的事。畢竟這規模與妙義慧明境遠不能比。所以,他倒也做得輕松。
隻是他從前怕是沒有将這事兒做得這麼細緻過。
怕傷着懷中的鳳九,他便收着自身的戾氣,不讓它洩出半分。于是雖然同是淨化,這手段就溫和了許多。
蒼何分出一個劍身來,化作寶杖。
純淨的紫色仙澤,布着金色的符咒,自寶杖處往外不疾不徐地布開。
未修得根行的戾氣,被這符咒一掃,自行散逝了。
凡是修得了些根行的,經這符咒淨化,竟也都得了超度。
這術法乍看倒還是滿好看的。
隻是他既不疾不徐,這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看久了卻也無趣。
鳳九一開始還睜圓了滴溜的狐狸眼睛看着,看了一會兒,也就迷糊的打起盹來。
她在他懷中睡得迷糊,翻了幾個身,趁他施法不備,就跌下他的膝去,又半夢半醒着前爪搭回他的膝上。東華見她一串動作,沒忍住,挑了唇角,又空了一隻手出來去順她的狐狸毛。
她變回了人身,又迷糊着再次睡去。東華就輕撫着她的發絲。
當結界内的戾氣稍稍去些,東華紫府君座下的神将劇虞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蒼何劍一邊漫不經心的招架着妄圖攻擊過來的惡妖們,一邊不急不徐地淨化着結界内的戾氣。
而他們的東華紫府君,坐于桃花鋪就的青石上,膝頭還趴着一個粉色衣裙的少女。
東華一手甚是悠閑地捏着法訣指揮着蒼何,一手輕撫着那少女的發絲。
而結界的另一半裡,蒼何劈出的光幕對面,上方是不斷試圖進攻的惡妖,底下是被淨化調伏匍匐皈依的妖靈。
劇虞一時不能确定他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幻覺。
劇虞覺得他跟在身為天軍統帥的東華紫府君身邊也有不短時間了,見識也不算淺了。但他着實是下不了判斷。
——東華紫府君不可能做這事兒!
但除了東華紫府君還真沒有别人能做到這事兒……
卻又見那少女頭仍擱在紫府君膝上,微微動了動,一隻纖手繞了紫府君身前垂落的白發發尾,似是拽了拽——
東華竟順着那一拽就俯低了頭去。
眉眼低垂,就融了霜雪。
劇虞越發覺得這即便是幻術也來得過于神奇了些。
憑哪家的幻術師能想象出這等情景來?
所以,莫非,這竟是真的?!
“帝君……”鳳九睡得不甚安穩,拽了他的發尾,迷迷糊糊地出聲喚他。
東華俯低了頭,輕道:“累了就再睡會兒。”
妖邪之氣究竟還是有些影響。雖被結界隔斷,不至于真的傷到她,卻還是讓她困乏。
她微睜了眼,不甚清醒地道:“吵……”
東華蹙眉,擡頭看蒼何仍舊在漫不經心地抵擋着攻擊。是有點聲兒。
于是,他再加了一個無聲訣。
她便又阖了雙目,沉沉睡去。
東華這才擡了目光,往劇虞看過來。
劇虞見了那目光,再無懷疑,當即拜倒,單膝落地,行了屬禮。
東華微一颔首。
劇虞便在結界外候着。
結界内得了根行的妖一一淨化,俯身拜過東華,魂魄超度而去。
再一個時辰後,天地一片清明。
東華撤了結界。
劇虞近前再次行了禮,剛要開口,東華擡手止了他。
那少女在東華紫府君膝上,貌似睡得正沉。
頭朝裡,也看不見面容,隻見一頭黑瀑似的長發,柔柔的鋪了他們天軍統帥一向生人勿近的東華紫府君的滿膝。
東華一手仍放在她發上,指尖閃着微光,當是怕她為妖氣侵染,在為她做着淨化。
劇虞便不敢再開口,隻靜待指令。
東華的聲音放得更輕,語調卻一貫的低沉,道:“周圍尚有些零散不成氣候的。去收拾了。”
劇虞低頭領命。
領了命自然不敢耽擱,劇虞匆匆走出了老遠,卻還是有些方才踏入了幻境的恍惚感。忍不住回頭看去,卻隻見滿樹桃花,悄悄紛落如雨。
“剛剛是誰?”鳳九睡眼朦胧地問。
“劇虞。”
“七十二神将的劇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