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正式的比賽,也不值得......”
比賽拖得越久,他心中的焦躁感越重。他開始懊悔不久前為了鼓勵她而說的那些話。也許清水是對的,她這樣執拗的個性,如果不好好照看......
“我有非堅持不可的理由。”她用毛巾擦拭額頭的汗水,目光堅定地看向他,“隻有這一場也好,我想赢。”
曾被數據網球制住手腳的她,何嘗不是因為動搖而敗北?
沒有将自己的球風堅持到底,在關鍵時刻陷入自我懷疑,沒能超越本該超越的極限。
不擅長計算與攻心,那便在速度與力量上做到極緻。這是她悟出的道理。
她自會承擔後果。關東大賽上的猶疑,不會再有。
“藤堂。”
他沉聲喊着她的名字,卻再次被她打斷。
“而且,不是還有你嗎,醫生大人?”
由于體能流失,她的臉有些蒼白,嘴唇也失去血色。可是,她看着他笑得燦爛,話語中透着毫無保留的信賴。
剛剛想說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
“下一局,‘瞬移’不準用了。”
他穩住心神,亮出底線。
“要不下下一局?”她歪着頭看他,“下一局是決勝局啊教練大人。”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聲音比平時多了幾分嬌俏,柔軟的尾音像羽毛拂過他的耳膜,腦子裡浮現出她跟她奶奶撒嬌的場景。
他看着她,噤聲不語。
她眼波流轉,俏皮一笑:“下下一局肯定不用了!我保證!”
短暫的休息時間就要結束,忍足飛快地掃了一眼已經站到場上的迹部,又看向她:“你最好說話算話,不然,我會告訴藤堂奶奶。”
嗯......忍足君好幼稚!
可是,對她的弱點拿捏得好精準......
藤堂夕夏再次回到場上。她的體力略有恢複,雙腿時不時打顫,但仍在可控的範圍内。
強勁的發球襲來,新的一局開始。
迹部是鐵了心地要拖死她。各個角度嚴防死守,銅牆鐵壁一般,完全沒有偷襲的機會。她不僅無法取巧得分,還得應對他強勢的正面攻擊。
二十分鐘過去了,這一局仍然沒有結束。
體能持續下降,大腦昏沉沉的,視野像即将壞掉的電視屏幕,時不時閃現雪花。
——如果,輸了的話。
她的眼角泛起澀意。
關東大賽敗北後的第二天,清水純子把上杉凜和藤堂夕夏叫到一旁。
她問:“你們誰想當下一任部長?”
回應她的是長達二十秒的寂靜。空氣不是空氣,是粘稠的液體,堵住口鼻。
二十秒後,藤堂夕夏擡起頭,說:“我想。”
那時,挫敗與羞愧仍将她填得滿滿當當。
她,信心盡失。
但是,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
如果,放任自己退縮的話......
她調動全身的肌肉,擊回一個纏人的追身球。雙腿在不受控制地打着顫,體能快要到達極限。
是現在了。
也許,隻有現在了。
“上杉凜!”
凝聚體内殘餘的力量,她打出一球。
“天野梨乃!”
每回擊一個球,她就喊出一個名字。在場的女網七人,被一一點名。
“明年,我們一起!”
她不知道隊員們是以怎樣的心情觀看比賽的。她隻知道,那一天,她輸了,上杉凜輸了。作為一個團隊,冰帝女網部輸了。
所有人,信心盡失。
她要和立于冰帝頂點的迹部景吾打一場。
因為,她是藤堂夕夏。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
因為,她是冰帝女網部的次期部長。全隊的信心,由她來重振。
直到最後,清水純子也沒有想清楚,誰更适合做這個部長——是沖動熱血的藤堂夕夏,還是冷靜清醒的上杉凜?
但是沒有關系,因為藤堂夕夏決定主動出擊。她向前一步,擔起了這份責任。
“啪——”
再次擊球。
她的回球觸到球網。
耳邊的喧嚣倏然遠去,世界安靜下來。她能聽到的,隻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起伏回蕩,無休無止。
黃色的小球卡在球網邊緣,将落不落。心跳随着球的停滞而放緩,直至凍結。
風吹過,球過網了。
“5-5。”
雙腿一軟,她跌坐到地上,眼尾泛紅。這一刻,對她來說,如同改變曆史。
那顆在關東大賽時挂網的球,那塊壓住她心口的沉重石頭,消失了。
明年......
明年一定......
她的喉嚨發緊。
比分宣布後,場内一片寂靜。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這時響起,不同于慣常的謙和與懶散,這聲音多了幾分冷冽,幾分堅決,幾分不容置疑。
“裁判,我們這邊棄權。”
藤堂夕夏擡起頭。
視野中,身量颀長的男生站立在不遠處,蒼藍色的發絲在微風中輕輕舞動,緊繃的下颚線條銳利,反光的鏡片徹底遮蔽了他的眸光。
她本想大聲反駁,堅持打完最後一局,但目光觸到他身影的那一刻,瞬間啞火。
——他在生氣嗎?
眼眸微微向下轉動,她朝後一仰,順應體内咆哮着的疲憊本能,躺倒在地,默認了他的決定。
女網部成員們飛奔而來,将她團團圍住。
堅實的大地給予她強有力的支撐,片刻後,她撐着身體坐了起來。再次看向他時,他仍然保持着剛剛的姿勢,面朝她的方向,似乎一動未動。
大腦有些暈沉,她凝視着他神色難辨的面孔,輕而隐秘的希冀在心頭浮起,如山谷間輕紗般的一縷薄霧。
——他會過來嗎?
心髒在輕顫一下後開始加速,又蓦地一沉,恢複平穩。
他轉身離開。
視野中,隻剩下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