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大概過去了一周,當時的記憶已經褪去了些顔色。鈴木香裡的尖銳聲線,田中學長和稀泥的話語,上杉凜打算低頭道歉的樣子,這些分明曾在那天帶給她焦躁和煩悶的事情,現在卻仿佛被蒙上一層薄紗。
她看不清楚,也不在意。
然而,她還記得那藏在鏡片之後的冷靜雙眸。以及目光觸到那眸子時,心裡泛起的空寂。如大風回蕩于封閉山谷,經久不息。
最近,在她的視野裡,忍足的身影出現得過于頻繁了。
體育課上,有同學崴了腳。大家還在愣神之際,她準備跑過去幫忙。但是,他已經先她一步,将受傷同學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肩上,扶着去了保健室。
課間,她正準備下樓,卻在樓梯轉角處聽到熟悉的慵懶聲線時,莫名停住了腳步。耳邊傳來的是女生的道謝聲,以及他溫和禮貌的一句“不用放在心上”。
還有前幾天,從外面回到教室的她,發現教室門口的走廊上聚集着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議論着什麼,一個個興高采烈的扒着窗子往外看。她也走到窗邊湊了個熱鬧。
窗外陽光傾瀉而下,葉間碎光灑在地面,如水波潋滟。樹下的少女低着頭,耳根绯紅,手裡提着淺綠色的紙袋。她握緊的拳頭,以及繃直的背脊,無一不訴說着她的緊張。一旁的少年帶着淺笑,目光溫柔,好像在說些什麼。
不知怎麼的,那天忍足在保健室幫她處理傷口的場景,在她的腦子裡一閃而過。
忍足桑,真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對誰都是。
過了一會兒,樹下的少女向忍足微微俯身,将手裡的紙袋遞給了他。不出意料的,他接了過去。
藤堂夕夏收回目光。同學們激動的議論聲,已經讓她将發生的事情拼湊了個七七八八。
大緻就是,高年級的學姐來找他表白吧。
處于輿論中心的男主角悠悠轉回。一到班上,幾個男生就沖上去勾住了他的肩膀。
“忍足,可以啊你。這開學才多久,學姐都來表白了。那位學姐長得也好。怎麼樣,新戀情開始了?”
“什麼啊。人家隻是表達感謝而已。不要亂傳女生的閑話啊你們。”他有些無奈地扶了扶眼鏡。
男生們還想再打探點什麼,但是都被他巧妙地一一止住。他好像一直是這樣,不想說的事情,總有辦法回避。一場轟動全班的高年級學姐表白事件,就在他的三言兩語中,被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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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夕夏沒想到的是,今天,她也有人找。
是鈴木香裡。
她們去了教學樓後一處僻靜的角落。因為是背陰處,風吹過時,寒意更甚。藤堂夕夏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鈴木香裡耍什麼心眼。
自上次食堂發生的事情後,很奇妙的,校園裡新增了一倍數量的監控,校長發表了多次反校園暴力的演講,反霸淩條款也從校規中提取出來,被反複提及。
藤堂夕夏特意選了監控能看到的地方站定。然而她還沒開口,就被鈴木香裡的九十度鞠躬吓得後退三步。
怎麼,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鈴木香裡向她道了歉。态度談不上誠懇,語氣中還帶着點咬牙切齒。
“你和她都這麼好命。一個兩個的,都有人幫。”
鈴木香裡這麼說着。
藤堂夕夏沒有說話,隻細細咀嚼她話裡的含義。
“上杉凜是長得好看沒錯,但你别以為她就有多高貴了。不過是個被棄養的賤/種。現在她是攀上迹部家了,當年在我家可是連女傭都不如。”
鈴木香裡冷哼一聲,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
鈴木刺耳的聲音不斷敲擊着藤堂夕夏的耳膜。那晚沒能從上杉凜的資料中理解到的東西,讓她生出無限探究欲的東西,她好像從鈴木的隻言片語中抓住了點影子。
但是,這種事情,總歸是不應該從第三方那裡得知。她抑制住了自己繼續朝這個方向發問的欲望。
“你為什麼要給我道歉?”轉而,她問出了另一個疑惑。
“哼,如果不是忍足侑士強烈要求,還拿出了一包圖釘說什麼上面有我的指紋,你以為本小姐會向你這個村姑低頭道歉?”
鈴木香裡氣急,面色略顯扭曲。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沒有理會鈴木的怒氣和粗俗的言語,藤堂夕夏繼續問道。
“當天就提了。要不是迹部一直在逼我...”
鈴木香裡一反在迹部面前的柔弱,就連“迹部大人”也不叫了,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樣子。似是想到什麼了尤其難受的事,她陰恻恻地向藤堂夕夏走近。
“鈴木大小姐您打住,别離我太近。這可是有監控的。而且,你估計也不想看我發瘋吧。”
藤堂夕夏指了指自己她們腦袋上方的監控,出聲警告。
鈴木香裡挑眉看了她一會兒,留下一句“給我等着”,甩了甩秀發離開了。
藤堂夕夏站在原地,回憶着剛才的對話,心情複雜。她沒有料到忍足在背後做了這麼多。而且說不出來的,有哪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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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忍足一如往常地來到鞋櫃前。打開櫃門,裡面靜靜地躺着一張白色紙條。他伸手将它拿起,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兩行字——
午休,天台。
——藤堂夕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