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傾眯了下眼,目光落在她雪白幹淨的側臉上,又往下落在她因緊張而微微蜷縮起來的手指上。
她将名單遞給班長,繼續剛才的問題:“為什麼遲到?”
餘抒沒說話。
明明道别時她還承諾,說自己時間觀念很強的。
可是這個問題…她怎麼回答啊。
她小聲:“還能是為什麼…”
昨晚為了伺候你呗。
程傾低下頭,想聽清楚:“你說什麼?”
餘抒:“沒說什麼!”
程傾:“那你繼續站吧。”
餘抒:“…哦。”
遲到的學生裡,隻有第一個女生被批準進去上課,包括餘抒在内的三個人就隻能站在外面等——不過看程老師的意思,也沒準備扣平時分,隻要站一站,這事就翻篇了。
旁邊男生試圖跟餘抒說話,她卻沒心情跟他聊天。
她在想…程教授是建築學院的,小阿姨餘庭秋在永州大學下屬的建築設計研究院工作,還挺巧的。
今早是大課,一連上三節。
第一節課很快就下課了,不算很難熬。
走廊上沒什麼人,餘抒進入了究極尴尬後的賢者狀态,又懶得跟其他人聊天,就靠着牆曬太陽。
程傾從教師休息室出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站在走廊上的女孩子側臉幹淨,陽光在手指上輕輕移動,她在捕捉遊動的光影。
這時有個女生低血糖頭暈,程傾叫班長拿了盒巧克力遞給她,還剩最後兩個金色巧克力球,随手遞給了餘抒。
也沒說是給她,還是叫她幫忙拿着。
餘抒下意識伸手接住了。
等頭暈的女生也進了教室,走廊上連餘抒在内隻剩下三個人,另外兩個人還在閑聊。
“哎…程老師還真是嚴格啊,這都叫我們進去。”
“都是程老師的規矩啦,聽說罰站夠兩節課就不扣平時分,不站的話就拜拜。”
“站吧站吧。”
餘抒獨自神遊天外,一擡頭正好看見程傾站在教室門口,她往這邊看,目光一掠而過,并未停留。
餘抒捏了下手心裡的巧克力球,把金色錫箔紙剝掉,巧克力塞進嘴裡。
還是提起裙子不認人嘛…不過巧克力還挺甜的。
等第二節課下課,班長叫她們進去。
餘抒站累了,準備進教室找最後一排坐下,沒想到程傾看向她,又看向第一排的座位上。
餘抒:?
就這麼短暫猶豫的時間,她已經沒得選了,因為上課鈴聲響了——永州大學的課間休息隻有5分鐘。她來不及再往教室後排走。
餘抒隻能在第一排坐下。
她沒有教材,帆布包裡隻放了她自己的教材和筆記本。
今年嚴悅大三,她大二。她們都學建築,但嚴悅小學跳了一級,而她當時拒絕了跳級,跟嚴悅再也不能同班,為此嚴悅還生過她好一陣的氣。
餘抒打開筆記本,目光炯炯,相當認真看着投影幕布。
但是很快,她困了。
不僅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最主要是程傾在講課本内容,可她沒教材。
教室裡暖氣陣陣。
餘抒強忍着睡意,目光從黑闆上又落到講課的人身上。
白色高領毛衣,松綠色高腰長褲。
毛衣袖口松松挽起來一截,正好露出白皙清瘦的手腕…指節分明的手略微擡起,推了推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鏡。
程傾側對着講台,黑發半攬在耳後,配上銀鍊細框眼鏡,襯得整個人氣質偏冷。
“第一排中間的同學,回答問題。”
餘抒正看她看得入神,陡然被點名,站起來好幾秒沒說話,聽見講台上的人語氣淡淡地問:“問題沒聽清嗎?”
四周同學很快都看向餘抒,并投之以‘你死定了’的同情目光。
餘抒:“……”
她剛想努力補救一下,下課鈴聲正好響了。
講台上,程傾把講義收起來:“這位同學,下午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餘抒臉頰發燙,跟她對視一眼後很快低下頭,隻有她知道自己被叫辦公室,可不僅僅是解釋遲到的事情。
等程傾出去,餘抒才想起來,她根本不知道程大教授的辦公室在哪。
她回頭問第二排的女孩:“同學你好,請問你知道程教授的辦公室在哪嗎?”
女孩正低頭專心畫圖,頭發上别了個橙子發夾,擡起頭未語先笑,是南方女孩的軟綿聲音:“程教授的辦公室啊,在五号樓六樓最靠右的那間。不過聽說程教授今天要出去講課,你等下午五六點再去吧。”
餘抒誠懇道謝:“謝謝你啊。”
現在剛剛十一點,時間還早,餘抒在永州大學裡轉了一圈,先回了學校。
明大離永州大學很近,公交才兩站,餘抒坐在窗邊發呆,看着水珠順着車窗玻璃滾落,再看路面上飛揚的水花,松了一口氣。
她揉了下臉:“今天真是…太丢臉了。”
路上她捏着手機編輯短信,反反複複打了一大段又删掉,算了…還是晚點當面說吧。
剛到學校,她看見群裡發了一則通知,臨時辦了場大牛講座,輔導員讓有空的學生都過來參加。
餘抒被一個學姐叫去幫忙拍照,她一口答應,拿了相機過去,正好簾子掀開,有人走出來:“程教授,您臨時過來辛苦了。”
程教授……
餘抒懵了。
一個謊言不僅要用無數個謊言來彌補…更要用無數次翻車來償還!
昨晚她被嚴悅的台詞洗腦,暈乎乎地說了自己是打工人,結果不僅替課被罰站,現在竟然又在明大看見她了!
餘抒低下頭,拿相機擋住臉,縮在角落裡,低聲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學姐出來叫她:“小抒往這邊站點,把程教授的幻燈片拍清楚。”
餘抒心裡咯噔一下。
大投影在前,程傾在後,她要拍清楚,隻能往後退。
學姐催得厲害,餘抒隻能保持着相機遮住臉的姿勢,半蹲着往後慢慢挪,沒想到一不小心後腦撞上了别人的膝蓋,差點往後一倒。
——下一秒她被輕輕扶住肩膀:“小心。”
餘抒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下意識擡起頭,正好撞進程傾的眼睛裡。
目光中有淡淡的了然,似乎還有一點…笑意。
沒有生氣,倒像是覺得她挺好玩的。
程傾不是個愛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