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原來想的是什麼心思,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不過現在糾結這些也沒什麼用。
但萬事搏一搏,總沒什麼錯。
她這樣想着,猛吸一口氣,強撐着自己站起身,然後一頭栽進床塌。
原書中她的嫡親妹妹是在她回門那日,她們二人執手走上石橋,然後鐘粟青不慎摔進後院池塘,醒來後就指控是鐘令音将她推入池塘。
所有人都不信她,沈知行暫且不提,就連平時最疼愛自己的母親也對她惡言相向,她百口莫辯,這件事直接在她晉級高門妒婦的進程裡摁下了加速鍵。
那就不歸甯?
鐘令音索性盤腿坐起身來,身下繡着鴛鴦戲水的大紅衾被上撒着許多花生和紅棗,她也不嫌硌得慌,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就剝。
不行不行,按照慣例女子婚後三日須歸甯,若是壞了規矩,她的名聲恐怕會更差。
那歸甯之後不同鐘粟青接觸?
估計不能,她未出閣時與鐘粟青姊妹之間也算和睦,乍然冷落,怕也是不妥。
細碎的花生殼在衾被之上,卻怎麼也撣不幹淨,就如同她的思緒着實混亂。
輕微的叩門聲緊跟着一聲“小姐”,立刻将她從錯綜複雜的情緒裡拉扯出來,随後門縫裡探出一隻腦袋。
“茯苓。”鐘令音扶着搖搖欲墜的發冠,對她招手道,“先替我拆了這玩意兒,墜得我脖子疼。”
茯苓推門而入,還不忘将門掩好,才快步走進屋内,手腳麻利地幫鐘令音拆卸掉頭上那繁重的發冠。
“都說秦王世子是個好相與的,我看倒未必。”茯苓手上動作不停,嘴上也忿忿不平,“洞房花燭拂袖而去,真當小姐你是高攀了他不成?
最後一根發钗也落拆卸幹淨,鐘令音如釋重負:“屬實是我高攀。”
“老爺官拜丞相,京中女子裡頭當屬小姐的風頭最盛,莫說是一個秦王世子,我看小姐就連攝政王也是嫁的。”
攝政王蕭時桉,要是遇見了也得跑啊!
鐘令音忙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腦門上重重敲了一記:“切莫胡言。”
茯苓嘟着嘴巴,随後将被褥上的碎屑撣了個幹淨。鐘令音看着她圓潤的臉頰,心裡更是一陣發酸。
在原書中,這小丫鬟的嘴巴沒個把門的,還總是護着她對旁人惡言相向,最後也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茯苓,你且記着,這裡不比丞相府,說話做事都要小心。”
她拽住茯苓的手握在掌心,鼻尖和眼尾都有若有似無的紅,茯苓見了嘴巴嘟地更高,但總歸是點了頭。
——
與此同時,沈知行的書房。
因是十五月圓夜,月光皎潔明亮,屋裡并未掌燈。
黃花梨木的案幾上,一張用木雕蓮花的鎮紙半壓着的信紙上,寥寥數語,寫盡了鐘令音的前十六年。
平凡普通,毫無特點的世家女子的人生。
但沈知行覺得鐘令音很奇怪,尤其是彼此目光相對的那一瞬間,迸發的火星濺落,準确點燃芯引,許多不曾有過的情緒翻湧,将腦子裡謙和待人的準則全部吞噬淹沒。
他甚至能聽見弦斷的聲音,好像是一根牽扯束縛自己的那根線的斷裂,尾音嗡鳴,久久不歇,在心上震顫。
然後他就有了不一樣的情緒。
“這就是你查的東西?”
沈知行手指抵在鼻下,眼瞳漆黑如墨,聲音更是冷淡。
燕賀站在一旁根本不敢吱聲。
丞相府的小姐,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生平瑣事确實都在紙上了。
他咽了口唾沫,硬着頭皮道:“或許還有疏漏,屬下可再去探查。”
聽着燕賀的話,沈知行的目光再次落回紙上。
溫婉賢淑,端莊持重,看着很是礙眼。
剛剛鐘令音自不量力地想摔進他懷裡未果,呆愣在地上的嬌憨,以及結結巴巴為自己找補的惶恐,哪種模樣能和這幾個字搭的上邊兒?
還有她堂而皇之問出的那個“你”字?是什麼意思?
她已心有所屬?所以新婚之夜故作姿态就為了氣走他?
再加上剛剛鐘令音眼神裡有藏不住的試探和雀躍,沈知行隻覺得頭頂似有千斤重,越發覺得這幾個字礙眼,随意撥弄下鎮紙,恰好蓋住了這八個字:“不必。”
但無足輕重的人而已,沒什麼再查的必要。
之後許久都沒有動靜。
窗外桃花簌簌,淡淡的清香随風裹挾而來,似是誘人去賞。
可燕賀根本沒這心思。
世人皆說洞房花燭夜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自古也有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說法。
怎麼主子不僅隻身一人出了洞房,還性情大變,如今冷着一張臉站在跟前,眼神瞧着比寒冬臘月還要更冷些。
難不成是世子妃……異于常人?
還是說主子他……有難言之隐……
燕賀不由咽了口唾沫,壯膽兒偷摸去瞧沈知行。
四目相對,沈知行輕輕吐出一個字:“滾。”
燕賀立刻将懷裡的東西擱在案幾上,麻利地翻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