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這半張照片,一号房裡居然再沒有别的線索了。”南柯坐在床邊,指尖無意識摩挲着相片邊緣,同時有些擔憂地看向隔着一層磨砂玻璃,正在洗漱台旁用水流清洗傷口的溫泠。
在與層出不窮的惡心黏液團塊瘋狂追逐戰時,兩人同時猛地意識到,那源源不斷的怪物,也許來源正是一号房内的燈光下,物體被照出的影子們。
腳下、溫泠手所觸及的中央空調、蠢蠢欲動的布藝沙發……很明顯,随着時間的流逝,不僅僅是進入房間的人觸及的區域會誕生黏液團,範圍甚至還會進一步加大,直至充斥整個房間,徹底腐蝕吞噬入侵者。
在南柯及時拔下門卡、斷開房内電源後,一号房間裡原本一切的響動似乎都在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都被這突然降臨的極緻黑暗給一并吞噬殆盡。
“……溫泠?你怎麼樣?還好嗎?我完全看不見你了。”南柯依舊站在門口處,神情越發擔憂。
失去光源後,一号房間内就再沒了光亮,走廊上的燈光也進不去,通通被隔絕在門口,就如同他們剛進入這棟酒店大廈時那般。
“沒事。”黑暗中,溫泠的聲音依舊平穩,“黏液團都消失了,可以繼續找線索了。”
“可……”
這處黑暗似乎并未影響到溫嶺,同樣一身黑、幾乎要與房間融為一體的少女繼續翻找線索,仿佛依舊是光線明亮的環境。最終,她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找到了被撕毀過的半張女人的照片——出鏡的依舊是那位接待員小姐。
最後再沖洗過一遍被黏液腐蝕過的指尖,溫泠甩了甩挂在手背上的水珠,走出衛生間。
“怎麼樣。”
南柯擡起手,向溫泠展示那張來之不易的相片:“隻有半張,正面出鏡的是接待員小姐,以及攔腰摟住她的一隻明顯屬于男性的帶着手表的手——兩人的關系應該相當好。”
男女朋友,或者近似的暧昧關系。
南柯的表述略微奇怪,溫泠默默在腦海中自行替換。
“值得一提的是,背面有被污漬模糊掉的‘……和……于……’的手寫簽名,很可惜,既是分行寫下的字迹又被撕毀過,無論是哪個名字都隻殘留了一撇的痕迹。”
“如果夢主就是另外半張照片上的那位男士、且簽名恰巧是完整姓名的話……”南柯突然又莫名笑了起來,“在我們這群人中,名字能符合一撇的着實不算少。”
因為相片被撕毀得太幹淨,兩人無法完全确認那手寫一撇的排布位置,因而在場衆男性中,劉洋、徐穆然、羅亦、任嚴、梁志國和蔣鳴,都有是夢主的可能性。
“這排查範圍幾乎等于沒有。”南柯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思忖地摸着下巴,“隻排除了已死的胡大強,和剛剛傷了腳的張震。”
“線索太碎了。”溫泠揉着額角,“而且都沒有人表示自己認識接待員,這是關于接待員的全部記憶都被融入夢境了嗎。”
“既然确認了夢主為男性,那目前已知的絲巾、設計師身份,都極有可能是來自這位‘接待員’女朋友吧。”南柯思索着。
事情好像明晰了些,又仿佛越發含糊了起來。
溫泠頓了頓,突然提出另一件事。
“話說,你注意到走廊有什麼不對勁了嗎。”
被問及的南柯微微偏頭:“是指走廊兩邊牆上的油畫嗎?我不是很喜歡。”
“那些外國人物畫像太過于寫實了,”青年伸手比劃着一隻眼球的輪廓,“尤其連畫中人的眼球中血絲都畫得極其精細,看起來不是很舒服。”
十三層走廊的牆上,各自對稱懸挂着三幅外國中世紀人物油畫,三男三女,面目莊重嚴肅。
盯着看久了,甚至會有一種喘不過氣的錯覺。
尤其第二幅那張中年男性畫像,男人穿着一身歐洲常見的貴族長袍,秃了頂,兩側白發卻茂盛蜷曲,與垂至胸口的厚重胡須連成灰白的一大片,質感卻輕盈蓬松,同色的眉毛下眼眶凹陷,半隐于黑暗,眼中血絲卻又根根分明,在深棕近黑的背景色下更具壓迫感,更别提畫中人那深藍綠色的眼珠還緊盯着——
“劉洋?劉洋?”
“哎?哎!”劉洋猛地一回神,看向身旁兩人,仍是心悸不已。
“怎麼了你這是?”羅亦思來想去還是憋得慌,找了蔣鳴,想出來看看溫泠還在不在,結果隻發現劉洋正站在走廊上對着油畫發呆。
“你怎麼還在看這幅畫,這麼好看嗎?”蔣鳴摸着下巴,湊過去想瞅一眼。
“别看!”劉洋條件反射般的用力拽回對方,粗暴的力度讓蔣鳴沒忍住倒吸一口氣。
“你小子看着挺瘦,但鬧騰的勁着實不小啊。”蔣鳴半調侃半認真地揉着被捏痛的肩。
“這不就是普通的人物油畫嗎?”羅亦也附和道,“不過,這張居然不是正視?居然盯着旁邊……”
“這哪裡不是正視了?”劉洋回憶着自己身軀殘餘的僵硬感,“就是因為他一直盯着我,所以我才覺得不舒服,才會一直站在……”
“我們在說同一幅畫嗎?”蔣鳴費解地伸手,在劉洋眼前揮了揮,“這人明明看的左邊啊,坐姿也是朝向左的。”
“這面牆的另外兩幅畫也是看向左邊。”羅亦走遠了兩步,打量着,“非要說的話,對面牆的女性畫像倒是都看向右邊。”
總之就是所有畫中人都一起看向那片黑色區域。
“……你們說什麼?”劉洋後知後覺地感到背脊一涼,忙不疊揉着眼眶,卻沒敢去正視自己所對的那幅畫,“我眼鏡壞了但我沒瞎啊,這不就是正對着我的人物胸像畫嗎?你們又逗我玩兒?”
但無論劉洋怎麼反複說明,羅亦和蔣鳴都隻是一臉莫名地看他。
“……劉洋,你近視究竟多少度了啊,還會影響視線範圍的嗎?都這距離了就算看着一片糊,也總歸能看清大緻輪廓吧,”蔣鳴伸手比劃着,“這人幾乎是坐在凳子上的全身像了啊,就隻是沒畫鞋而已。”
“你們不要騙我了!”劉洋心髒狂跳,急得脖子都紅了一大片,“這是個胸像!胸像!而且他還看着我啊!不信你們自己看啊——”
最後一句話未說完,劉洋手用力指向畫像,同時沒忍住跟着扭頭去看。
他的手還沒完全伸出,就險些碰到了近在咫尺的畫中男人的鼻尖,而男人的鷹鈎鼻比劉洋的手還要大了好大一圈,而細細看去,男人的嘴角甚至有微微勾起的弧度,正嘲諷似的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