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全是“呼呼——”睡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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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稻荷城聯盟中心,深灰色金屬密度闆澆築成的高樓裡,一扇窗仍然亮着燈。
一位嚴肅古闆的中年男人戴上老花鏡,用力地戳開通訊器屏幕,再戳開短訊,在一衆紅點中精确地翻開一封早已翻閱過上百次的信件。
就六個大字,摘掉眼鏡也瞧得清楚。
中年男人下垂的嘴角放平,隐隐上翹起弧度,屏住的呼吸驟然松懈,疲倦上湧。
“活着就好……”男人輕念,“這樣我哪天死了還能有臉去找你父親繼續喝酒。”
“叩叩”聲響起。
男人說:“進來。”
門外是他的副官,臉色異常難看,“孟大人,棉城淪陷當日,裴上将出現在一号污染區,疑似與污染物同一陣營的畫面影像,傳開了。”
副官繼續說道,“現在聯盟以趙元帥為首,聯合其他五位上将,要求您撤掉裴大人上将一職,徹查此事。”
“一群蠹蟲!”孟敬淵揮手,桌子上文件落了滿地,氣血翻湧,他眼前一陣陣發黑,頹然倒回椅子上後,擺擺手,“我沒事,你出去吧。這件事,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窗外正對着聯盟中心大樓東廣場,廣場中央立着一根升旗杆。在天氣晴朗的白日,聯盟第一面穗芒星旗幟便會從這裡升起,旗面上飽滿的金黃稻穗迎風飄揚。
孟敬淵劇烈地咳嗽了一陣,暈黃色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與窗外濃重不散的夜色,漫延、交織。
——
翌日,大晴天。
天氣好呀!景歲又要綁上布條帶子被人類當汪汪溜哼!
裴淞之也不是有意要一大早和景歲唱反調,惹污染物撅起嘴不高興的。
隻是芝麻小團子實在是太小一團了,小黑球滾着滾着,就容易滾出視野,在巨大的臭草莖杆與落葉中,滾沒了污影。
現在洞穴住了三個人,人來人往的,裴淞之便擔心景歲這條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小污命,萬一他們三個人裡哪隻腳不長眼,芝麻團就真扁了。
“你自己說,我讓你栓上布條子再出門,是不是在為你的污命考慮。”
裴淞之蹲在地上,也還是俯視着小芝麻團子。
污體型小,但聲音一點都不小,扯着喉嚨管子就是叭叭道:“那污長腿了呀!污不會滾啊!隻要污滾得快,人類的臭腳哪裡壓得扁污!”
越說,景歲越理直氣壯,聲音也更加響亮,“再說了!污要是扁了!你不能把污搓圓嘛!搓圓會不會?”
“不會。”裴淞之簡直要被氣笑。
景歲也是氣息一滞,兩腮幫子鼓着氣,“笨笨!算啦算啦!污就再給你溜溜吧。”
“真是拿你沒辦法。污善呐~”
裴淞之想,他這輩子一定短壽,原因是:被污染物氣的。
但當男人的目光從手中的布條帶子,挪到那隻兩個乒乓球大小的黑團子身上,看着它短短的爪努力倒騰,卷卷的尾巴一甩一甩,污耳支棱,污聲愉悅……
污染物景歲還是讨人喜歡的。
荒野區感染出第一批污染物時,芝麻小團子就在此列。
那時候,它是一隻兩天大的嫩嫩黑團子,所以按照人類的計算方法,它景歲現在是一隻二十歲大的大團子。
但不管小芝麻團子的意識誕生多久了,都改變不了,它一如既往地喜歡在污土上滾動前進,拉點臭臭,圈起地盤。
當然,它們污染物的臭臭,才不是和裴淞之以為的那樣是排洩物,而是刻着每一隻污訊息的污染源。
芝麻小團子一路快速滾過,裴淞之要大步走,才能跟上這速度。
污一睡一月,醒來收到的第一個驚喜是洞穴裡多了近乎三百斤新鮮血肉。
不過,不是淞淞的,污不吃。
第二個驚喜是:污的污土面積變得超級大。
荒野區西側一整片的臭草林,污常常戰戰兢兢去摘柿果的果子林,污自閉時喜歡遠眺圍牆的高高崖,污都沒發現的小水潭……
全是污的。
景歲越滾越快,整隻污快樂的簡直要上天!
這全是它飼養了一個好人類該得的!
污從這一刻宣布,人類裴淞之是污染物景歲最最滿意、最最貼心的污物!污喜歡淞淞一輩子!
污染物的内心告白,裴淞之雖然聽不到,但或許因為他的心髒裡有景歲的污核,因而心口也莫名泛起熱,多巴胺瘋狂分泌。
男人眼底笑意滿盛,一個大早上全用來牽着小污染物,在臭草林裡鑽進鑽出,全然不務正業。
景歲快樂!裴淞之也快樂!
就是兩個被留在洞穴看家的下屬,看着他們的隊長像陀螺似得轉,也挺樂。
但總有污染物不樂呵,就比如那隻翻遍安全區,都沒翻到它被搶走的“一百四十斤”人類血肉的大污蠟白猴樹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