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歲肚子裡塞滿了柿果，但還是挺了挺鼓起來的圓肚皮，嚷道，“對呀對呀，污餓死啦！都怪你不早點來哄污回家。”

“回家呀！”小污染物尾音拔高，“污喜歡這個詞。人類的喵嗚和汪汪都有家，荒野區裡的景歲污也有啦！回家回家！污和淞淞一起回家！”

裴淞之側頭，看向污染物的眼神裡落滿了不自知的溫柔。

他少時父親嚴厲不着家、母親又早逝，“家”于他而言，僅僅隻是一處冷冰冰，但能睡覺的地方，回與不回，并無執念。

污染物爆發第十七年，父親于曾經搶奪棉城一戰中，犧牲于污染物爪下，他在這世上便再無親人。

離“家”這個字眼，也便更加遙遠了。

人類與污染物之間，總是要橫亘着無數親人、師友、同胞的死亡，裴淞之每每透過洞穴口，望向那棵污染物蠟燭樹上又多添了幾個燃着藍磷色火焰的頭骨容器時……

殺掉所有污染物的念頭便會加深一分，為小污染物景歲松動的心也會重新硬上幾分。

便向現在這般，裴淞之将眼底沁出的溫柔全部斂盡，一言不發地朝着洞穴走去。

偏偏，在人類心情不太美妙，隻想安安靜靜的時候，小污染物是個坐不定的鬧騰污。

它後爪子揪着裴淞之的衣肩，在肩頭搖搖晃晃地像坐搖搖車。

偶爾玩脫了，爪子沒抓緊也不要緊，餘光一直落在景歲身上的裴淞之，會一把将污染物撈進懷裡。

再面無表情地重新放在肩上。

本就有些斷裂的指骨，在幾來幾回下，傷得更重了，可他隻是眉心偶爾擰出“川”字，對手傷毫不在意。

或許人類也不是那麼廢物的，景歲想着它被打斷腿時，都會“嗷”上好久，人類卻能一聲不吭。

已知嗷嗚嗷嗚地嗷叫等于受傷重重，那麼能跑能走且不叫就等于受傷不重。

裴淞之傷得不重！

根據自身經驗，景歲成功得出污式的同時，把心裡冒出的那一點點心疼感也抹掉了。

然後這隻滿腦子想着回家，心無雜念的快樂污，簡直要在人類的肩上颠瘋掉。

臭草林裡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屬于污染物的愉悅之音。

笑聲一直從山崖蹦跳到洞穴，從白日跨越到夜晚。

——

翌日，荒野區下起了綿綿細雨，空氣瞬間變得濕漉且多了幾分涼意。

景歲挨在洞穴口，無聊得開始拿爪子學寫字了，雨還是絲毫沒有要停的迹象，靠近洞穴口的污土先吸滿水汽，再從洞穴外側逐漸向内部滲透。

荒野區西側的屎黃色孢子霧也在雨水的沖洗下，變得極淡。

第六日，景歲冒雨出門拉臭臭時，竟然都能在臭草林外圍，看見不少污染物的痕迹。

顯然，臭霧攻擊大大減弱，曾經礙于臭味而被阻攔在外的污染物們，開始對荒野區西側進軍了。

它們的洞穴，危險度數眼看着一日比一日高。

身為污主，景歲在這時挺身而出，拍着胸脯朝裴淞之保證，“有污在，絕不讓一隻污染物發現人類！”

由此，污染物景歲主外“驅趕外污”，人類裴淞之主内“伺候污主”的分工模式，開始執行。

裴淞之挑着景歲在睡覺，且雨勢猛烈足以掩蓋氣味的時候，走出臭草林範圍，仔細觀察過出現在附近的其他污染物蹤迹。

确定樹幹上留下的抓痕、泥土上殘留的爪印，果子上啃出的齒狀暫時都屬于小型污染物範疇後，他才同意了景歲的分工模式。

但他還是将所剩不多的子彈全部裝進彈夾，以備不時之需。

持續下雨的第七日，大葫蘆狀洞穴裡的污土已經全部被雨水潤濕。布條拼接成的窩隻要敢放上去，過不了多久保準成濕哒哒的一團。

裴淞之便一點點地将罐頭等儲備物資往裡面那個小葫蘆洞裡運。

好在景歲飄過圍牆薅東西時，仗着嘴巴大，又見啥都覺得“污喜歡它”，雜七雜八的東西便都吞了點。

于是，在污染物景歲早出晚歸、保衛洞穴的同時，裴淞之也忙了起來。

他已經從小芝麻團子的嘴裡問出這些東西的詳細來曆，知道是景歲變成大黑霧時，獨自一隻污像當初吞他一樣，把物資吞肚子裡運來的。

過程雖然埋汰但行事足夠溫柔，沒有傷到任何一個會喘氣的人類。

裴淞之心底的介懷就徹底消失了。

他甚至也不算違心地摸了摸小污染物的腦瓜子，誇了一句：“景歲很棒。”

污便哼哼着，大度地将這些東西的支配權，發放給了人類。

肉食罐頭：一百九十個；主食罐頭：五個；瓶裝水：四百瓶；各類布條：十幾斤，棉花：十幾大麻袋……

物資非常豐富。

一人一污染物過冬無虞。

但現在更要緊的問題就在于……

裴淞之站在東西滿到幾乎沒地方下腳的洞穴邊邊，有些頭疼地看着景歲特意撕成一截截的布條。

秋雨停後，便要迎來荒野區能凍死人的寒冬。

從景歲口中，裴淞之已經知道小芝麻團子過去，都是在洞穴裡挖個坑，把自己和撿來的布條一起埋進去，一腦袋睡過去，以此抵禦寒冷與饑餓。

現在，饑餓是不可能饑餓的了。

但寒冷就……

景歲喜歡布條，人類昏迷的時候它又正正好非常無聊，因此它貼心地按三根爪子粗，将從安全區吞來了一大塊一大塊的布全部撕成了條狀。

裴淞之雙手顫抖地捧着一整麻袋的布條袋子，憂愁地計算着，将布條縫成布片，就一米寬再一米九長的兩塊吧，需要多久。

好問題！

景歲完成“敲打污染物遠離污土”任務回來時，發現人類的臉黑黑的。

“是獨守空閨不開心了嘛？淞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