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淞之發出一聲悶哼,額頭爆出青筋。
污染物的毛爪隔着布料捏住那寸地方,像捏彈力球一樣,握緊、松開、又抖兩下。
景歲從沒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還活着的人類身體,因此爪子裡面那團東西的一切反應,落在污染物眼中,都新奇極了。
特别是,男人繃緊了身體,爪子底下的身軀變得硬邦邦的,讓污覺得非常有爪感。
趁人病,要摸膩,它哪裡舍得挪開爪。
“住、手。”裴淞之嗓音更沙啞了。
“哼?”景歲歪歪困惑的腦袋。
“不準碰那裡,小污染物。”裴淞之沒什麼力氣,他沒法将小芝麻團從他身上掀開,隻能試圖用嚴肅的語氣呵退景歲。
“污、染、物……”
景歲松開爪子,爪尖指向自己,喉嚨聳動,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男人剛剛說過的字眼,腔調古怪。
“你在說污呀?”
“污染物”的發音,頻繁地出現在人類口中,而且每一次人類說這個詞的時候,都是一臉被污震懾到了的臣服模樣。
景歲聽多了,便逐漸意識到,這是人類用他們的語言給污們起的名字。
從污染物的嘴裡聽到人類的聲音,裴淞之落在景歲身上的視線瞬間變得複雜,他問道:“你會說人話?”
可惜這一次,景歲隻是昂着沒有脖子的圓腦袋,茫然地眨了眨眼。
但這已經足夠讓裴淞之意識到,污染物或許不像研究中心此前所認為的那樣,是一群無法溝通、沒有靈智、隻是攜帶基因污染信息的畸變體。
污染物或許有屬于它們的一套準則,準則裡也許藏着和人類這個物種和平共處的信息呢。
能與小污染物交流的重大突破,讓裴淞之不由得發散着思緒。
傷口在芝麻團子的貼心按摩下,惡化趨勢暫停,暫時死不了的信息剛傳入大腦神經,裴淞之的工作腦就應聲啟動。
污染爆發已過去二十年,人類城市一度全面淪陷。
直到四年前,聯盟組織“穗芒星”異軍突起,在當時碩果僅存的稻荷城建立了第一個人類安全區,散落在各地的無數幸存者聞聲紛至。
城市與荒野區第一道能阻隔污染物的圍牆建立,由此,第一面“穗芒星”旗幟高懸于稻荷城,宣告此前潰散成沙的人類終于扭結成同一顆星,人類文明堪堪保住了。
這四年來,崩壞的制度逐漸重建、淪陷的城市一座座收複、城市上空的“穗芒星”旗幟從一面增加到了七面,就連戰争中最先被抛棄的藝術文明,也有一小撮人将它從戰火中撿起。
七個城市以衆星拱月之勢将人類的中心稻荷城拱列在内,那是污染物從未能踏碎圍牆、踏足入城的絕對安全區。
至于七座城市外,那一大片污染物盤踞着的污土,也在舊地圖的測繪數據支撐下,以城市為中心,再以污染物大緻種類與地貌做細分,分割出了十二個污染區。
聯盟在每個污染區都設置了監察點,并設立監察官一職,時刻監視污染區動向。
想到這,裴淞之的目光從景歲身上,挪到了透着天光的洞穴口,再穿過臭草林,好似投射在了荒野區深處的某一處地方。
一号污染區,密林風貌。
充沛的污染雨以及氤氲不散的污染霧,讓存活在這片區域裡的物種源源不絕地污染化,污染物種豐富度極高。
污染物蠟白猴樹蛙、蠟燭樹以及公雞形成的集“頭腦、偵查與調度”為一體的鐵三角關系,一度讓前線指揮中心頭疼不已。
在所有污染區中,一号污染區危險度數能排到前五。
蠟燭樹的樹根滲透進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污土,這直接導緻了人類設立在一号污染區的監察點存活不了多久,便會被污染物攻陷。
因此,毗鄰一号污染區的棉城往往在大批污染物已經靠近圍牆五公裡範圍内了,城内的監測警報才拉響,留給城中人員撤離與圍牆應戰的準備時間遠遠不夠。
棉城一城,糧食與棉花作物産量就占了聯盟總量的百分之八十。棉城若是淪陷,其他城市不出一個月,就将面臨饑荒。
再過一個月,冷空氣也要降臨了。
電力供暖吃緊,棉城的棉花更是保障人類過冬,油箱、水管等基礎設施防凍的重要物資。
裴淞之身為新上任的一号污染區監察官,上任途中出了這麼大的纰漏,他如何不急。
人類的歎氣聲傳入景歲耳中。
芝麻團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裴淞之,爪子指着腹部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