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靳蒙面色松動,望向最先恢複神志的年輕人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此人正是那逍遙派的弟子,當時他為師兄的死一股腦地沖了出去,體内迷失粉毒性瞬間激發,還未有什麼作為就倒下了,誰曾想因此逃過一劫。
重重殘酷的畫面浮現,與他眼眸裡倒映的慘烈景象相疊,油然生出一種從漫長的噩夢中抽離的解脫,但那所經曆的卻不是夢,師兄也實實在在死去了,他木讷的眼眶溢出兩行清淚,喉間幹澀地開口,“我,原來還活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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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沒有走錯路嗎?”
陽光下,林幼月高舉着一張邊角略有破損地地圖,一邊原地打轉,望着身側湍湍流淌的小溪,又瞅了瞅另一面蔥郁的密林,神色迷茫。
“沒有。”宿钰就地盤坐,篝火架上烤着幾條鮮美的魚。
“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地已經偏離了官道啊。”她喃喃自語。“算了,也不重要。”
林幼月瞥瞥嘴,深知若再質疑下去隻會惹對方愈發不快,于是幹脆不再看那地圖,走回篝火前坐下。
魉鬼之事已過去兩日。
宿钰的一字術法将魉鬼打得灰飛煙滅,甚至連屍首丢未留下。如今回想起來仍是叫人心驚肉跳。
同時她又暗自松了口氣,相比之下,隻是想辦法讓宿钰動情還是有些許希望的,若任務換做成殺掉宿钰,那她大可直接埋了自己更為省事點。
不過……她似乎惹宿钰不愉快了。
那日她執意要給幸存的修士解毒療傷再出發時,宿钰冷漠不爽的神情依然曆曆在目,他隻等了半個時辰,大約是超出了忍耐極限,直接甩手走掉了。
而圈在馬棚裡的馬不是自行掙脫四散逃走,就是因承不住魉鬼逸散的祟氣而當場暴亡。
這便導緻在抵達下一個落腳的小鎮前,他們隻能徒步前行,林幼月這才幸運地追上宿钰的腳步。
可惜,她從德陽城采買的許多藥材自然沒法背上,隻得忍痛割愛,帶了部分配置好的稀罕成品,其餘全數留在客棧。
雖是追上了宿钰,但他顯然氣還未消,這兩日态度冷了一大截。
林幼月好一陣惆怅,沒拉進與宿钰之間的關系不說,反倒越推越遠了。
不多時,她凝結的愁容被篝火徐徐彌漫的香味徐徐驅散。
還好還好,宿钰還未厭惡到連飯食都不分她一份的程度。
心中寬慰着,拿起烤好的魚,湊到唇邊吹了吹,剛張開口,餘光蓦地闖進一道突兀身影。
那川流不息的水面上,飄下來一個人……紋絲不動,似乎也可能是一具屍體……
“表哥……”她喃喃道。
宿钰也見着了,卻漠不關心也不聞不問。
林幼月躊躇片刻,将手裡串着烤魚的枝條放下,慌忙地挽起下身衣裙,踱着小碎步湊了過去。
她光潔筆直的小腿暴露在外,自己卻渾然不覺,悶頭悶腦地淌入水中。
林幼月将那尚不知死活的家夥艱難拖上岸,凝眸一瞧,不禁脫口:“聶公子?!”
聶盡燃雙目緊閉,她伸手探了探對方鼻息,當即松了口氣。
“表哥,他還活着!”
她高興道,又抿起唇,覺得自己似乎自讨沒趣了,宿钰才不會因為這種事跟她一樣開心。
宿钰果然沒理會。
她自己倒是起了興緻,給聶盡燃把了把脈。
這家夥竟康健的狠,隻是有些虛弱……似乎是……
凝思間,渾身濕透躺如死豬的聶盡燃鼻子兀地動了動,他眼睛睜起一縫,“好香……”雙目從迷離逐漸清晰,猛地彈坐起來,“有食物嗎!”
聶盡燃對上林幼月一雙愣怔的明眸,旋即想起自己半睡半醒間的失儀,往後挪了挪,讪讪作揖,“竟然是林姑娘,我們又見面了——喔,還有宿兄,真當是何處天涯不相逢啊!”
說罷,氣氛短暫沉寂半會,便聽見聶盡燃腹部傳出一陣“咕咕”悶響。
聶盡燃略有尴尬,又一本正經地拱手,“實不相瞞,在下有點餓了,可否向二位讨點食物?”
這故作鎮定的模樣成功逗到了林幼月,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去。
她清了清喉嚨,試探地望向宿钰。
少年收起斜睨來的視線,冷冷道,“随便。”
林幼月準備将自己那條魚分給他,卻沒料到宿钰将他那邊新烤好的先遞了去。
“二位救命之恩,聶某沒齒難忘!”他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還是不忘将禮數做到位,“今後若是有用得上聶某的,盡管吩咐!”
說完,迫切地接過香味撲鼻的烤魚,不管不顧咬了一口,其間還被燙了下,直直呼氣。
林幼月觀望了一會,見他饑餓稍稍滿足了,才好奇開口,“聶公子,你怎麼是從溪上漂來的啊?”
“呃,”他一愣,讪笑道,“說來慚愧,那日下逃得慌忙,行李未帶不說,僅剩的糧丸也不不知何時丢失了,餓着肚子走了整整一日,實在又累又渴,于是繞了點道進林子覓食,剛見着條河,不慎腳滑掉進水裡,我不識水性,隻知道若是在水流中擡手仰面便不會沉下去,于是就這麼躺着随波逐流,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然後,他就這麼睡着,從上遊一路漂到了林幼月面前。
不得不說,聶盡燃真是位奇人。
“等等,”聶盡燃似是想起什麼,望着這對兄妹愕然脫口,“既然二位安然無恙……莫非結界撤去的真正原因,是那魉鬼被你們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