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钰湊到她跟前望向窗外,似是思忖了片刻,撤回身,探出車廂。
“旺福,有發覺什麼異常嗎?”
“老闆……這路好像有點不大對勁,有點太長了一點,按理說這大半個時辰,也該到落腳點的客棧才對。”不知是因為日頭正高,還是緊張,他略有黢黑的臉上沁出不少汗。
“我知道了,你繼續駕車,呆會有什麼動靜都不必理會,除非我說停。”他留下一句話又轉頭望向車廂。
“怎麼樣?”林幼月關切道。
“沒有妖獸的氣息,我去外邊瞅瞅。”
說罷,他身形一閃,沒了影。
呃……外邊?
可他們還在路上奔馳的馬車啊?!
馬車在郊外開辟的大道上馳驅。
少年氣定神閑立于車頂,他背脊提拔,神色從容,任由呼嘯的風裹挾他高束的長發肆意飛舞。
半晌,他微挑眉眼,定睛望向前方某處彎道,幾乎是确定了什麼。
旺福攥着缰繩,全神貫注地望向前方道路,冷汗一點點從背脊淅出。
他絕對是遇上鬼打牆了,這彎道兜兜轉轉見了好幾回!
“叮叮——”
清脆的鈴聲依稀作響。
鈴铛?
這深山老林地,怎會莫名出現鈴铛?!
他頓時一驚,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伴随一道裂帛般的悶聲,眼前的空氣龜裂出一條不規則的縫隙,緊接着驟地撕開,像一張被硬生生扯破的布。
一個眨眼,不遠方的拐彎
處憑空多出了兩條岔路!
旺福被那莫名多出來的道路吓得大驚失色,本能地猛拉缰繩。
急刹之下,馬匹爆發尖銳嘶鳴。
還在車廂内茫然四顧的林幼月差點沒能坐穩。
“不是說了,沒有準許不要停車嗎?”
宿钰已立于路邊,不悅地皺起眉。
“可……可是……這條路……”旺福滿臉不可置信,指着前方磕磕巴巴道。
“罷了。”宿钰神色恹恹,行至多出來的路前,随意撿了根枯枝,用尖端在地上勾勒。
“表哥,現在是什麼情況?”林幼月跟着跳下馬車。
“障眼法而已。”宿钰頭也不擡道。
她方才也瞧見了外邊的情形,這下大約明白過來,是有人用術法遮住了另兩條道,隻留下一條使人兜圈子的。“人為的?”
“不然呢?”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林幼月訝異。
“誰知道,不過從德陽通往天歸院就這麼一條安全的近路,其中關竅自己動腦子想吧。”
也就是說,有人使絆子不想讓太多人前往天歸院?
這才哪到哪?隻是出發途中就開始動手腳了嗎?!
林幼月心中駭然。
而另一邊,大功告成的宿钰将樹枝随手一扔,拍了拍手頭的泥灰。
林幼月好奇上前望着地上的圖案,“你在畫什麼?”
“那種伎倆實在不入流,隻能拖延時間,”宿钰輕輕揚眉,眸子閃爍着饒有興緻的微光,“我将兩條道換了位置……原本通往天歸院的路是中間這條,而如今,以你這般修為去看的話,應當是右邊。”
“這是怎麼做到的?”林幼月咋舌。
“幻術,後面來的人會受誤導,走向錯誤的道路,”宿钰斜眼睨來,“表妹前些日不是還中過一次嗎,這麼快就給忘了?”
幻術……牙兒島上的人面蛾?
她忽地明悟,那種幻術不僅制造幻覺,還能誤導人的感官,隻在危急關頭,身體才會反應過來。
——頭一次是陷入晦流澤未能當即察覺,第二次是身處懸崖邊緣卻不自知。
“另一條路通往哪裡?”林幼月咽了口唾沫。
“我哪知道,不過大約不是什麼好地方吧。”他漫不經心道。
人迹罕見之處多有妖獸,除卻官道有修士定期巡視,其餘位置何等危險,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宿钰跳上車,對陷入茫然與震驚的旺福開口,“走吧,去右邊。”
“可是……”旺福動作遲疑。
“去右邊。”宿钰神色一暗,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重複一遍。
被斜眸瞥來的眼神看得不禁戰栗,旺福隻覺得刹那間似乎有把刀架在脖間,一旦對方一個不高興,他便會死于非命。
“是是是。”他一個哆嗦,連連點頭。
林幼月跟了上車,猶豫道,“如此會害死後面的人嗎……”
“表妹還真是良善,”少年譏诮一笑,“你要真這麼擔心後來的人,那就下車把我的陣法破了可好?”
這話把林幼月成功堵住,蓦然泛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她無端憶起那日陷入晦流澤之時,宿钰明明隻需伸手就能救她一命,卻始終無動于衷。
“這世界可不似表妹這般善良……弱小無能之輩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罷。”
面對宿钰繼而落下的冷漠話語,林幼月罕見地感到挫敗。
不可能的,她無法讓如此冷酷之人愛上自己,或者說,宿钰根本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若非她仗着自己和宿钰是同門,大概率隻會成為他口中“死了也就死了罷”之流。
她失落地覆下眼睫,餘光晃動。感到局促又不自在,下意識将眸光投向車外。
路邊鮮活的花草随着再度啟程的馬車一簇簇映入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