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點名道姓,林幼月也瞬間反應過來,腳下步子陡然遲了一拍,又趕忙邁着小碎步跟上。
她怎麼就把陸瑾之給忘記了!?
爹娘早逝,除卻師父,這世上還有一位與她有實質聯系的人存在,便是陸瑾之——她那幼年僅有一面之緣的娃娃親。
實際上,這門親事是林幼月還在娘親肚子裡時就被定下的。
時過境遷,陸瑾之已是天歸院鳴山聖人坐下的小徒弟,四方皆知的天才少年。
而自打拜入雲璃聖人門下,她再沒見過對方,偶爾倒是有書信往來,如同普通筆友那般,互述彼此最近的見聞。
用師弟的話形容,這信寫的當真無聊,比清水還寡淡。
思及此,林幼月回想起師弟總是偷偷拆她的信,然後坐在她無法輕易夠到的屋頂,樹枝等地方大聲宣讀。
後來宿钰更是變本加厲,甚至在自己回信之際,偷摸靠近,麻利地抽走她的信紙,模仿她的筆迹接着續寫。
師弟寫的全是一些卿卿我我,表達思念的語句,總是看得林幼月面色通紅。
當然,經過宿钰手的信不會寄出去,隻是麻煩得她要再寫一遍。
恍若隔世的記憶在林幼月翻湧,她擡眸無聲望了眼宿钰,喉間一下泛起酸澀。
從前隻以為師弟性格乖張頑劣,雖總是喜歡捉弄别人,言辭偶爾難聽,但本質不壞——因為師弟會分享他打的獵,烤的魚,還會親自下廚給她做飯。
誰想來,那些都隻是他的表象,内心早已厭煩了她。
六年間,她從未有任何一刻看清師弟。
最艱難的是,在自身有婚約的前提下,她還要想方設法讓宿钰愛上自己!?
林幼月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說到底,他為何那麼厭煩自己?
就在林幼月愣神之際,察覺異樣的宿钰回過頭來。
“莫非我真說中了?”
“沒有的事!”林幼月睜大眼睛,義正言辭反駁,“我隻當他是好友。”
“呵,師姐是不是平日擺弄那些草藥把自己弄傻了,好友間可是不會成親的。”宿钰嘲弄道。
林幼月瞥瞥嘴,溫聲道,“他是萬衆矚目的天之驕子,又有那麼好的家世,我們之間有雲泥之别,親事是遲早要退的。”
這番話說的真心實意,林幼月從未想過會與陸瑾之結為道侶。
“雲泥之别啊……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宿钰頗為贊同地點頭。
數落她也是宿钰的日常,不過林幼月從不生氣,誰叫師弟說的都是事實。
林幼月不想争辯什麼,念頭一轉,沖着師弟眨了眨眼,明亮笑道,“但話又說回來,陸天才也隻是暫時的,待師弟下山,隻怕名号要響動整個東洲大陸。”
師弟還未變成冷血魔頭,想來大抵還是吃拍馬屁這一套的吧。
宿钰未作回應,隻是忽地停下腳步,“到了。”
八方堂位于前山,即便許久無人問津,卻依然一塵不染。
它與後山自己的小木房截然相反,實際上是一座算的上氣派的殿宇,聽說早些年是蓬萊的主殿,隻可惜到了性格寡淡的師父手上,直接閑置了。
兩人步入殿堂時,已有四名統一着裝的青衣年輕弟子立于堂間,三男一女,皆有佩劍,其中一人背影尤為脫塵出衆。
“外面狀況如何?”
“妖獸還好說,東洲的魉鬼似乎活動更頻繁了。”
殿間傳來幾聲對話。
她和師弟已經遲到一會了。
“你們來了。”殿内深處,清麗的女聲溫和傳來。
年輕修士聞言側身轉頭。
幾道視線落在林幼月身上時,目光微不可見地閃動了下。
“師父。”
“師父。”
林幼月望向坐上那位宛若神仙的女子,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宿钰一改往常,跟着林幼月一同行禮,臉上常挂的笑意與散漫自然隐去。
林幼月有意無意地睨向他,暗道師弟也隻有在師父面前才稍顯正經。
“嗯。”殿堂上首的女子平淡應了一聲,她手中握着一封拆開的書信,似已閱讀完畢,指尖一松,任由紙張輕盈滑落,而後那信紙竟自行崩散,化為灰燼消逝無蹤,“這是天歸院的弟子們。”
“天歸院甲級弟子,楊恩澤。”
“天歸院甲級弟子,東進。”
“乙級弟子,徐婉如。”
“天歸院弟子,陸瑾之。”
雖不是“初見”,但林幼月見着陸瑾之時,心頭還是觸動了下。
陸天才不同宿钰那般言行輕佻,他飄然出塵,宛如皎月,令人莫名生出一絲隻可遠觀不可觸碰的敬意。
“宿钰。”師弟輕飄飄回應一句。
林幼月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也學着師弟,不過多行了個同輩間的禮以示友好,“林幼月。”
話音剛落,便聽見坐上的女子淡淡開口,“天歸院有事相托,你們且自己聊吧。”
說罷,雲璃聖人身姿逐漸虛幻,化做粒粒塵埃般的光點,随着殿内無故拂起的微風消散了。
這言外之意,也就是她做師父應允了,至于徒弟們要不要答應,如何答應就是小輩之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