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似有實質,如火燒般,戚棠覺得手腕開始發燙。
戚棠想,剁掉剁掉!
但是不能剁掉,是自己的手腕。
晏池号脈号得不太容易,隻能摸到小閣主愈演愈烈的心跳,他捏着她的手腕,千百年來罕見的皺下眉:“阿棠,如何了?”
戚棠想,不如何。
戚棠想,男女授受不親。
戚棠還想叫心髒緩一緩,她真的……沒有想過會喜歡師兄。
心酸了。
這要命的設定。
晏池剛一松手,戚棠就飛速縮回手,快到衡中君哭笑不得。
晏池沒說什麼,戚棠也沒講話,隻是默默屈起膝蓋,尋了個十分有安全感的坐姿,默默摁住了心跳。
這份縮手有欲蓋彌彰的味道。
本來,誰都不覺得小閣主有什麼的,她這樣反而像将見不得光的心思袒露徹底,酒酒臉色已經變了。
戚棠看上去仍舊懵懂,好像什麼都不懂,卻什麼都在變。
酒酒記起那日,小閣主問她,衡中君會愛上怎麼樣的人,當時她們二人各執己見,她覺得衡中君斷情絕愛,絕不會有凡俗之情。
而一向敬畏晏池如神佛的自家小姐卻一字一頓說會。
酒酒看着小閣主那張臉,心道不會吧!
戚棠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她捧着脆弱的心髒偷摸瞄了一眼虞洲,而故事裡的主角就站在窗前,與她保持着很遠的距離。
即使她們同生死兩天,即使昨夜是虞洲不離身的照顧,她此刻也淡漠的好像戚棠隻是個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窗外投射進來半蒙塵的光,她裙裾翩翩,冷淡清冷得如同世外人。
世外人是不會與人産生羁絆的。
晏池号好脈之後,戚棠見她沉甸甸的目光逐漸上移,離開手腕,然後黑壓壓的看向自己。
莫名與之對視了一眼的戚棠:“……”
更慌了。
小閣主懸心吊膽的模樣真是稀奇。
晏池循戚棠的目光看,她目光所指處,唯獨隻有一個人——虞洲。
虞洲眸子剔透流轉淡光,靜靜地看着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晏池。
晏池覺得很奇怪。
她後來就很少再笑,如第一天、如他們風雨兼程趕來扶春那樣。
所謂的黑壓壓的目光是戚棠自己吓自己。
虞洲隻是淡淡凝視,她自上而下,是個半俯視的姿态,濃稠的眼睫垂斂,密密蓋成眼瞳裡不可窺見的深簾。
晏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體貼的不為難戚棠,隻道:“好好休息。”
戚棠點頭剛要點頭,又聽她大師兄平靜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剩下的課業記得補好。”
戚棠:“……”
這輩子過不去的坎兒!她就知道她師兄忘不了!這課業她竟然擺脫不得!
戚棠蔫頭耷腦的應了。
晏池如今已經開始着手處理扶春内部出現内奸的事務,他原本便是掌閣大師兄,認為此事也該給戚棠一個交代。
他看了眼戚棠沒心沒肺的樣子,眉梢氤氲平和的氣息,将想問的問題壓下,沒再提這件事情,轉身踏出了房門。
衡中君是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戚棠很小就知道,她的大師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們之間忽然生疏至此,說戚棠毫無感觸是假的。
可是哪有命重要呢?
書裡寫她死的時候,仍然年輕。不同于修仙者的一兩百歲數的年輕,她是真的還小,人間意義上的年少。他們看慣的風景,于戚棠而言仍然新鮮,她仍有許多地方沒去。
她眼光追着晏池背影,默默挪回來的時候冷不丁撞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虞洲。
第一反應是躲。
戚棠想,她就隻看了一眼!至于嗎?
虞洲哪裡知道這一連串的心理活動,隻是目光稍淡,見戚棠慌忙挪開目光,也就如她所願的不去看她,隻是看到了小閣主平日習字溫書的地方,薄透的窗紙透出半片耳朵圓弧的影子。
指尖輕動,白針破窗而出不帶半分聲響。倉惶而逃的動靜卻不小。
戚棠從床上支起身:“什麼情況?”
酒酒推開窗看,隻看見黑熊背影,“是灰奴。”
戚棠道:“灰奴啊。”
那就沒事了。
看得出來,她信任灰奴。虞洲捏了捏手指,不做聲。
半晌小廚房呈上一碗藥湯,黑漆漆的,有股中藥常見又難聞的味道。
戚棠肉眼可見的十分抗拒。
她其實不需要吃藥,是唐書仍然不放心,找胡憑額外添的。
酒酒端着藥,鼓勵她:“捏着鼻子一鼓作氣就好!”
戚棠心想,說得輕巧。然而還是乖乖聽話,端起藥碗,仰着脖子一飲而盡。
她從前常喝藥,到也不是非需要人哄才能喝下去的性子。
虞洲看見她眉目間能滴水的哀怨。
難喝死了!
一飲而盡之後,難過的要吐出來,酒酒眼疾手快塞了顆撥了核的蜜棗子。
戚棠熱湯熱得嘴唇發紅,眼裡是被苦出來的水霧,眼眶也順帶洇紅。
酒酒投喂的姿勢十分自然,小閣主似乎先天不足,她來時,就一直在吃藥,近幾年才停的。
戚棠嚼着,緩了過來,壓下口腔裡苦澀的味道。
虞洲看着,才心髒一頓。
她毫無感情,漠然無波,她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按理來說,不該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