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死之前先聾了。
虞洲說:“沒有。”
這回答太不主角了!
戚棠仰着脖子看了她一眼,大大的眼睛裡滿是錯愕。
她想,不是吧!這竟然要靠我!
戚棠想該怎麼辦,急得滿頭都是汗,悔過涯越往下越冷,戚棠依然覺得衣衫單薄了。
她想了想,叮囑虞洲:“你要抱緊我啊。”
她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
虞洲不知道戚棠要做什麼,依言環緊少女的腰肢。
然後下一秒,戚棠憑空捏出印伽鞭,然後目光盯緊,甩向涯邊一棵橫生的不太細的斷樹。
印伽鞭鞭尾牢牢繞在樹幹上。
極大的重力和與之相反的拉力,樹幹差點斷了,戚棠聽見自己的手臂咔嗒一聲,發出脆響。
手臂好像也要斷掉了。
她痛的倒抽氣,淚珠子都要出來了,卻死也不松手,畢竟印伽鞭上系着兩條人命呢!
在慣性作用下,戚棠和虞洲開始晃來晃去,這和秋千不一樣,她們狠狠砸到的是山壁。
戚棠挺疼的,猛的來這麼一下,胸腔悶痛,都要吐血了,脊背從粗糙的礫石上蹭過,蹭傷了,鮮紅的血液浸透漂亮的衣裙。
她片刻又委屈起來。蕩了幾圈之後,印伽鞭歸于平靜,她們兩個人安安靜靜吊在悔過涯下,戚棠單手緊緊環着虞洲,頭埋在她肩頸窩裡,抽抽鼻子。
虞洲環她的手已然血肉模糊,每一次撞到山壁,都是她的手抵在岩石與戚棠之間。
她一聲不吭,并不覺得十分疼痛。
戚棠默默忍了忍。
那位她新來的小師妹渾身香盈盈的,戚棠窩在她肩頸間,能嗅到香氣。
可她自己卻緊張得冒汗、眼眶也紅了,還忍不住想哭。
這樣的場景下,她跟主角差得真的很多。
好差勁啊。
戚棠這麼想自己。
虞洲疑心小閣主哭了:“嗯?”
戚棠嗓音啞啞的:“疼。”
她真的沒吃過苦,何況又是這樣的苦。
虞洲幽幽的眼眸掃過少女烏黑的發,她簪的蝴蝶發叉仍在,發間熏染她屋裡的沉香氣味。虞洲記起今日下午,拜師時,端坐于高堂的兩位一字一句重複告訴她必須要做到的事情——保護好戚棠。
什麼都可以做不到,必須保護好戚棠。
命可以沒有,筋骨可以盡斷,保護好戚棠。
虞洲想嗤笑一聲。
戚棠抽了兩聲,輕聲細語跟她商量:“我……我真的抓不住印伽鞭了,手好疼,你抓一抓,好不好?”
軟哼哼的調子,帶着一點喑啞,和虞洲沒有目光對視,她全然靠在虞洲肩膀上。
虞洲卻能想到,該是一雙怎麼樣黑溜溜的圓眼,無辜的、濕漉漉的、眼眶泛紅地看着。
虞洲說:“這樣吊着不是辦法,我們堅持不到早上的。”
現在入夜,要直到早上,上課時,才會有人發現戚棠不見,從而尋找,她們才有被救上去的可能。
時至此刻,她聲音仍舊冷靜清淡。
戚棠想哭:“那怎麼辦?掉下去就真的死定了!”
虞洲想了想,真的感受到了脖頸間一點濕濕溫熱的淚意,她頓了頓。
本想脫口的“那就一起死好了”卡在喉嚨裡,還是改了口,她垂下眼睫:“不會死,悔過涯底下是清潭,掉進水裡,我們都不會死的。”
這……與她設想的不一樣。
她本來想說:“那就一起死好了。”
然後掰開小師姐緊緊攥着印伽鞭的五指,看她絕望、看她崩潰,看她和她一起永墜深淵。
吓吓她。
但是小閣主甚至未及笄,還是個遇事哭唧唧的小女孩,還沒人給她取字,也沒有給她冠稱号。
眼淚是溫的、是熱的,極力抑制自己哽咽的聲音又挺乖。
虞洲心底壓下歎息,看在戚棠全心全意救她的份上,容許了此刻心軟。
她隻怕戚棠問她為什麼會知道,虞洲編不出理由搪塞。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
心大的人隻能聽見“不會死”第三個字。
“真的不會死嗎!”戚棠手臂酸軟,又痛又難受,試探着問:“那我松手了?”
是真的沒心沒肺,也是真的不對人設防。
虞洲忽然不知道說什麼,讓她先别松手,然後去握她的印伽鞭,鞭柄被戚棠握滿了,就去握粗糙的鞭子。
印伽鞭是靈器,血肉觸碰登時就出了血。
虞洲歎了口氣:“小師姐。”
戚棠絕處逢生,甚是欣喜,鼻尖隐約嗅到的血腥氣很快被風刮散:“嗯?”
“閉上眼,抱緊我。”
戚棠想問問為什麼,就被忽然墜下的失重感吓得猝然閉上眼睛,心底尖叫哀嚎——真的不會死嗎?她沒有主角光環啊!
涯下淩冽的寒風将她混亂的思緒刮成一片一片,她抱得很緊,遠勝之前。
戚棠不太信虞洲,畢竟虞洲隻是個才入師門,看上去修為并沒有比她高很多的少女,隻是此刻,多個人陪她,到底比自己的一個人面臨困境要好上很多。
虞洲覺得被求生意志強烈的戚棠勒得喘不過氣來,卻沒說話。
她默默攢動手腕,一鞭一鞭,下落、勾樹幹、下落、勾樹幹,交替着到了絕境,大概快到底了,寒意能穿透脊背,往傷口上撞,再沒有橫生的樹幹了。
虞洲将印伽鞭握在手心,不消片刻,印伽鞭消散,而她靜靜抱着戚棠下落。
懷裡的戚棠很乖很安靜,全身心依賴,緊緊攥着她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