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不思昆江水,愚志不知院土甜。
錯把那燈台高築心間挂,迷心馳往欲繁間。
嗨呦...嗨呦...俗身命,天注定,心死身殘。
原是這故鄉最難還,最、難還。”
曲調哀落,唱空了關恕的思緒,故鄉,那個承載了自己真正成長的地方,怕是永生也回不去了。
中年漢子唱畢後,背起了一個包袱緩緩起身...他腳踏着船頭,迎江而立...
這一起身,關恕才發現,這漢子的右袖竟空空如也,此時正随着江風向後擺動...
憫其身境,關恕正想上前與之開解,怎料這漢子卻突然縱身一躍,投身入了江中。
事發突然,關恕眼一驚,趕忙就跑到船頭去尋那漢子的身影,可這渾渾江水了無情,隻剩一個酒壺在江中漂浮。
“哎,你這後生,你想幹什麼?”不知何時跟來的老漢一把就拽住正欲跳水的關恕。
關恕掙着向前道:“老伯,您快放開我,現在去救他還來得及!”
“你這傻後生,沒用的,你當他那身上背的是什麼?是重石啊,他抱了必死的心,你下去也得跟着死。”
關恕向前掙着身子:“不會的,他上一刻在還勸人豁達,怎的這一刻就去尋死了呢?他一定是跳錯了,一定是跳錯了,您快放開我!”
老漢換成兩手緊拽着關恕:“正所謂渡人難渡己,他定是遇上了過不去的坎兒,小後生是好心人,我老漢替那漢子謝你了,你可千萬不能跟着跳下去啊,這昆江水面上平靜,可這下面全都是鈎人的漩兒,這江裡一年不知要斷送多少人的性命,快回來吧!”
關恕望江無言,緩緩蹲坐在了下來,她伸手撈起那漂着的酒壺,耳邊盡是周遭的明快絲竹...
關恕閃動着眸子望着江心,喃喃自語:“怎麼就去尋死了呢?”
老漢:“小後生,心善得緊,定是讀過書的吧?”
關恕點了點頭。
老漢又問:“你這載着一船的藥材,準備往哪去?”
關恕:“到了封涼口,去琬州。”
“琬州?你說你去琬州?”老漢睜圓了眼,像是在看什麼怪物一樣看着關恕。
“那地方鬧瘟疫,你不知道?現在哪還有人敢去琬州?”
關恕深吸了一口氣:“要去啊,我本是個大夫的。”
老漢搖了搖頭,歎息着說道:“小後生,别犯傻,從哪來的回哪去,保住自己的命才是要緊的。”
關恕擡眼看了一記老漢:“有人一心想保命,有人一心想不要命,若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似老伯這般想,那琬州的百姓該如何?那這世道又該如何?”
老漢沒惱關恕的語氣不善,輕笑着回到船尾,從夾闆裡拿出了一個酒壇和兩個碗,招呼着關恕過去:“你這後生挺招人喜歡,來,陪我老漢喝點。”
關恕耷着眉走了過去,接過酒壇為老漢和她自己分别斟了一碗,老漢接過後,将酒灑入了江裡:“壯士呦,一路走好罷,來生可選條對的路呦。”
關恕也随着老漢将酒灑向了江裡...
老漢抹了一把臉又将兩個空碗斟滿,他咕咚咕咚地飲盡了一碗,一碗過後,老漢又示意關恕再給他斟滿,如是三碗飲盡,老漢才停,轉身站上了船尾開始搖橹:
“你和我老漢談世道,那好,我老漢也給你講講我看到的世道,先喝了你那一碗。”
關恕仰頭,一飲而盡。
“不錯,郎中裡能有你這般豪爽的,不多。”
關恕:“老伯請說吧,您倒是給說說,這世道是什麼樣的?”
“你别看我老漢一把的年紀,可我老漢年輕之時,也血性過也英雄過,不瞞你說,這大梁開國也有我老漢的一份兒。”
關恕:“莫非老伯是開國的功臣?”
老漢一笑道:“功臣?什麼功臣呐,我老漢可不敢自居功臣,隻不過是個小卒子罷了。”
“老漢我祖輩兒都是靠天吃飯的農戶,原來啊還有自己的地可種,可到後來能種的地越來越來少,都給士族村長占了去,沒辦法,到我這一輩兒就隻能給人當下農,勉強糊口。”
“那年葉家鬧兵亂,在懷海起事,打到昆江時幫我們把當地的财主和惡霸都給殺了,還給我們分了地,按當時的說法兒,要是能跟着葉家打下昆江以北,那我們就再也不用受氣,再也不用挨窮了。”
“這周遭的窮戶一聽能有這好事兒,就都跟着去了,我那會兒是個楞頭,也跟着去了,可你猜怎麼着,全村的老少爺們兒百餘十口就回來六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