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飲月對他誇張的語氣毫無反應,問,“鬧什麼鬼?”
那師弟就佩服他這淡定勁,将事情娓娓道來。
據他所說,劍廬的異狀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了。這劍廬是一個圓形結構建築,中間是個敞開的圓形天井,天井的地爐中,燃燒着那團據說采自地心、恒久不滅的不滅火。
環繞這團不滅火,分布着八個鑄劍爐,供弟子們鑄劍之用。鑄劍爐也是先來後到,登記使用,通常鑄劍的材料自備,也可以通過貢獻點兌換材料。
一般也就是含光院的劍修和符器院的器修來得最多,鑄劍爐白天開工,晚上要停爐熄火。
鑄劍爐所用的火,隻取一縷不滅火為火芯,靈火為外焰,輔以燃料燃燒,是可以熄滅的。溫因為溫度比一般的火焰高很多,長時間不熄火,不僅容易燒毀劍坯,還會燒壞劍爐。
這位師弟,就是最近負責看守劍廬的人,他每天晚上都會巡視一圈,确保每個鑄劍爐的火都熄了,以免發生事故。
“怪事就出在最近。”師弟一驚一乍道,“我晚上巡視時,聽見劍爐裡有奇怪的聲響!”
“什麼聲響?”
“就像是……”師弟道,“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困在了爐子裡,在砰砰在敲着爐子!有時還有火光在閃,太可怕了。”
“還有!”
“記得有一次,我早上來時,見到有一個鑄劍爐的爐門開着!可我明明記得很清楚,前天晚上,我把每個爐門都關好了才走的!”
鑄劍爐底下,有一個供加料添火的爐竈膛,竈膛上方有一道活動爐門,用特殊材料制成,防止靈火外溢傷人。
聽他說了一堆,荊飲月的表情分明寫着:“就這?”
“荊師兄,你别不信。”師弟道,“傳說要鑄造出真正的極品靈劍,需要鑄劍師用自己的神魂鑄劍,你說這鑄劍爐裡面,會不會困着某位大鑄劍師的神魂?那響聲其實是鑄劍師的劍魂覺醒了?”
說着,他忍不住打了個抖。
他之所以向荊師兄求助,因為荊飲月的鑄劍手藝,和他的劍術一樣出名。他曾鑄造過一把“寒聲劍”,寒氣四溢,靈光内蘊,削鐵如泥,在玉山城的拍賣行賣出了三百萬靈石的天價。
荊師兄應該是弟子裡最了解劍爐的人,而且他自帶“邪祟勿近”的氣場,總感覺靠近他,能鎮住那些東西。
對于師弟莫名其妙的猜測,荊飲月半點都不認同,“春寒正盛,劍爐溫度高,估計是什麼蛇蟲鼠蟻誤鑽進去,發出聲——”
他忽然止住了話頭。
“怎麼了?”師弟問。
“沒事。”荊飲月道,“不是劍魂作祟,别自己吓自己。”
“哦,那、師兄我先走了。”
“等等。”
“荊師兄還有事?”
“今晚,我來守夜,你休息吧。”
“謝謝師兄!”師弟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眉開眼笑,“師兄人真好!”
……
入了夜,劍廬一片寂靜。
荊飲月藏身在黑暗中,完全隐匿了自身氣息。
夜裡雨止住了,月光流瀉如銀,不滅火的火光照亮周遭,一條青色的小蛇溜溜達達進了劍廬内。
小蛇大約三尺來長,蛇身纖細,碧青色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遊曳的身姿優雅,像是一條漂亮的綢緞。
小青蛇熟門熟路遊到鑄劍爐前,支棱起腦袋,分叉的蛇信吐了吐,似乎在感受竈膛内的溫度。劍爐熄火以後,膛内隻留着一些殘餘的燃料,那是一種含有靈氣的礦石餘燼,厚厚一層鋪在竈膛裡,還有餘溫未散。
這礦石燒出來的灰很幹淨,沒有别的雜質。
在裡面睡一夜,暖和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洗洗身上的灰,依然是幹幹淨淨一條小青蛇。
美中不足的是,這裡面太幹燥了,對蛇鱗不友好。
但,總比晚上挨凍好。
而且關鍵是——這地方它還免費!
遊溪簡直想為自己的聰明點贊,要不是她找到了這麼個好地方過夜,她可能就死在來刺殺她的羽族刺客手裡了。
青蛇探明了劍爐的溫度,确保火已經熄了,施展妖術打開了爐門,口中銜着一顆小小的明珠,遊進了竈膛内。
她睡覺時,喜歡有一點光亮,進去後,她還不忘用腦袋将爐門給輕輕頂上。
四周安靜下來。
小青蛇把自己盤成一圈,閉上眼睛,安然入睡。
這下,荊飲月算是知道了,師弟所說的異狀都是從哪裡來的。
那砰砰的聲音,估計是蛇尾拍打爐壁發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她睡着了做夢,還是在裡面刨坑呢;一閃而過的火光,是她帶進去的明珠發出來的;至于敞開的爐門,想必是她哪天出去的時候忘記關了……
真是漏洞百出,荊飲月想。
上次也是,要不是自己幫她遮掩,她估計已經暴露了身份。
可是,他到底圖什麼?
他明明最讨厭蛇妖。
這樣一想,腦海中浮現遊溪的模樣,她一雙杏眸烏潤,泛着水光,柔軟得不像話。她青碧色的裙擺掃過落葉,靈活的蛇尾纏上了他的腳踝。
荊飲月眉一皺。
一想起遊溪,他為何會心思煩亂?之前在青虛洞府中也是如此……
春風晚,枝葉輕搖。
明月将細碎淩亂的樹影投在地上,一地亂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