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的聲音冷了下來:“你隻和他做了這兩樁生意?”
“啊?”牛牙子的聲音有了少許茫然,“當然還有啊,畢竟他那麼好騙,長得又标緻,不騙他個賣身契賣給達官貴人,俺不是瓜批嗎。”
此時,馬蹄突然一頓,牛牙子被一把扯進車廂裡。
隻見一個清麗的人影逆着光,纖細卻緊實的手臂把他一個七尺大漢按得死死不能動彈。
“娘嘞,劫道的?!”牛牙子大驚,“你可曉得俺老牛家在這一帶可是響當當的……”
“你和他第三樁生意,做了什麼?”李忘情毫不客氣,直接劍架在他脖子上逼問,“說話,換了什麼!”
“俺說俺說!”牛牙子慌忙道,“他說要俺這一隊人的‘身份’,俺都聽不懂啥叫個身份……”
李忘情一窒,此時車隊已經到了一處驿站,他們的家眷早早就提壺攜漿地等在驿站邊。
牛牙子耳朵算是尖的,聽到家人的聲音,連忙道:“女俠,你看這天色晚了,要不改天換個别的車隊劫?”
“确實晚了……”李忘情面無表情地扔下一句話,離開了馬車。
外面似乎無人覺察李忘情來過,牛牙子聽到自己家老婆孩子的聲音,連忙爬下來。
一個胖胖的婦人牽着孩子快步走來。
牛牙子慌忙下來要迎接,突然,他老婆視若無睹地越過他,連帶着他的孩子也張口叫着“爹~”蹦蹦跳跳地奔向了車尾另一個人。
他擡頭望去,燈籠下有個長身玉立的人影,一身文士素服,卻有一股姑射仙人般的風姿。
牛牙子的老婆熱情地上前,對着他說:“夫君,哎呀這回走貨辛苦了,來喝口漿吧,才磨好的。”
他孩子還抱着對方的胳膊:“爹呀,這回走商有給我帶什麼好東西玩兒嗎?”
牛牙子呆滞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過一個同樣一臉癡傻的同夥:“俺不是看錯了吧,俺老婆怎麼……”
“大哥,不止你,我娘也——”
他們的家眷紛紛朝着同一個人圍上來,場面當時就亂了起來。
“這是我夫君啊,你為什麼貼上來?”
“胡說八道,這是我兒子,都幾十年了,怎麼可能認錯。”
“你們都發癔症了吧,這明明是我大哥!”
一群人混亂裡,忽然一道大風卷着枯葉刮過,等人們睜眼時,被他們認作的夫君、兒子、大哥的那個人已經原地消失了。
……
“你可真厲害。”
李忘情重重地把人摔在一棵樹上,單手“咚”一聲在他肩膀邊的樹幹拍出一道掌印。
“欺負凡人算什麼本事,強占别人家室算什麼邪神?”
障月垂眸看着李忘情,緩緩舉起雙手。
“我沒有強占别人家室,這是你情我願的交換。再者……我不是什麼邪神。”
“那他們的身份是怎麼到你身上的,幻術?媚術?”李忘情其實也是虛張聲勢,“……你真的不是什麼邪神?”
障月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你所謂的‘邪神’如果是指那種喜歡炫耀武力來展現威嚴、沒了信徒就衰亡的低維意志,那我确實不是,我比那些東西強。”
“……”李忘情,“說點我能聽懂的?”
障月禮貌地說道:“反正,我沒錯。”
李忘情忍了又忍,道:“行吧,那夥人也不算什麼善民。話說回來,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了什麼手腳,為什麼離開你百裡之後,我身上就有變成隕獸的迹象?”
障月低垂的眼簾微微擡起,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意:“沒有吧,難道不是你太想我了的緣故?”
李忘情手上青筋都繃出來了:“我現在可以冒着性命之危掐死你嗎?”
障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明示她還有一條命寄在他那裡。
“然後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人管我了,挺好。”
好氣啊怎麼這麼氣啊!
李忘情肚子裡像是吃了串辣椒,壓着怒氣道:“所以你這‘交易’到底是怎麼個規矩,那交易隻是頭領一個人跟你做的,其他人可沒答應。難道區區一個我空口白話要把宗門賣給你,你就能憑空占山為王不成?”
“那倒也不是。”障月回味了一下,“可能我‘生意’做得不夠多,等做多了,你說的這種事……也未嘗不可。”
李忘情瞳孔微微震顫了起來。
至少在她認知裡,從未見過這等詭谲的手段。
他現在隻是換人身份,将來呢?換那些大能修士的修為,換天災地害,換整個洪爐界?
所幸他看起來的确記憶不全,否則便會像無底洞一樣,“生意”越做越大,膨脹到誰也無法制約的地步。
“啊對了。”障月擡眸看向她,“我覺得姓牛不是很好聽,要不然,我跟你姓李吧?”
“我們老李家的祖墳不埋騙子。”李忘情強勉着鎮定下來,“你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好像有的位面确實罵過我是強買強賣之神。”障月露出回憶的神色,片刻後,他稍有得意,“但是祂們并不能把我怎麼樣。”
……雖然聽不懂但好想打他。
李忘情隻好先撿緊要的說:“那你再說說,我離開你超過百裡便會化身隕獸,這又是什麼緣故?”
障月:“我也不清楚,醒來之後隻有一點模糊的記憶,怎麼來到這個世上的、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我一點也記不得了,當下隻想先學學怎麼做人。”
李忘情質疑道:“真話?”
“要不然,”障月靠近過來,他的眼眸帶着一抹真誠,“我們換換記憶?老婆丙。”
李忘情聽到“換”這個詞,立馬警心大起,抽身後退。
“我不會再和你做任何交易了,總之……”
她咬了咬牙,衡量再三,道:
“你既然要了識字的本事,我姑且相信你真心想學做人,跟着我,有的是不用交易也能學到做人的法子,你……願意嗎?”
一陣柔煦的松風拂過,除了自己的“權柄”,障月對于從前的記憶大部分都很模糊,隻記得冥冥之中似乎有個如天幕般浩大的聲音與他對過話。
【你是否笃定,你能用你這份權柄得到一切?】
【光明與黑暗,星辰與虛無,連同其他意志的權柄,世上無我所不得之物。】
【那就做個賭約吧,就賭……終有一日,你總會有權柄無法換取之物。到那時,你才能成為真正的“天平”,而非“不法”。】
算了吧。
不知道是誰立下的無聊賭約,祂輸定了。
“我問你呐。”李忘情道,“走不走?”
障月很快将這浮現在耳邊的無聊對話扔在腦後,走近了他的新玩具。
“你可别再把我弄丢了,我真的會亂跑。”
“謝謝,已經體會過了,我會記得打斷你的腿。”
“好啊,那你要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