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的措辭、語句都和常人不同,但奇怪的是,李忘情都能理解,而且認為理所當然,毫不起疑。
盡管這本身就很古怪。
李忘情好似就這樣被蠱惑了,她微微啟唇,道:“……我應該怎麼做?”
障月似乎終于滿意了,像對待邪月老一樣,他緩緩道:
“向我許願吧,這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呼喚你心底浮現的那個尊名。”
“在天平的此端放入‘血’換取彼端的‘開刃’,價值不等,即行成交。”
李忘情感到自己一片心海裡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個難以形容的巨大人影。
他的面容隐藏在灰袍下,僅僅露出下半張面容。
李忘情感到他那隐沒在黑暗裡的雙眼,帶着某種嘲弄衆生的笑。
最後,他山嶽一樣的,布滿模糊符文的“手”懸在她頭頂上。
比起尋常人皮肉骨皆具備的手,他……不,祂的雙手被一層齒輪狀的铠甲覆蓋着,齒輪轉動間,祂的手指上垂落的鐵索也為之轉動。
鐵索的末端系着一架天平。
它的一端架在黑夜,裝着甯谧的月亮,另一端架在藍天,盛着刺目的太陽。
天平不向任何一側傾斜,但它絕不公平。
它絕不能公平。
李忘情坐在其中一側的“秤盤”裡,渾渾噩噩地伸出手,在天平的一側放入了一樣東西。
琅铛一聲,砝碼落下。
“很好。”
【不法天平,往還易成。】
如同以往無數個順理成章的不平等交易一般,無論哪一方的大地上,生靈皆無法克服自己的欲念。
障月退出了她的意識,伸手籠住眼前的光。
但下一刻,另一道光在眼前亮起。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墨色的眼仁映出了李忘情手背上那金色的、如同火焰般的異紋。
漆黑的棺材裡,早先被李忘情刻下的符文一個接一個亮起。
障月仿佛遇到了一件他不能理解的事。
“你為什麼,還沒有被我‘污染’?”
李忘情反客為主,冷冷道:
“我沒想到,原本用在道侶身上的‘交心血契’會用在你身上,不過……也沒别的辦法了。”
“不就是一點小小的代價,什麼都能換嗎……那就這樣吧,我一文不值的‘心’給你,那滴血也封在裡面,就是所謂的‘定情信物’,你可以得到它,但隻要我不索回,你永遠也碰不到它。”
“你長成這樣,早晚是要被女人騙的,遇上我,算你倒黴。”
障月沒有再說話,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聲音幽柔地說着話,雙手捧起他的臉,然後低頭……微涼的雙唇碰上了他的,略一猶豫後,便堅定了下來。
這是個冷淡的吻,他感到一口腥甜渡進了他口中,麻木的軀殼久違地……可以說是隔了不知多少歲月地,有了一絲燒灼的感覺。
“血”進入了他的身體,但“血”又無法被他收回,像是被封印在一塊不化的冰裡面,而冰的源頭……
李忘情撐起身子,抹掉嘴角那一線鮮豔的紅,眼神冷漠如冰:
“禮成了。”
……
月老廟上方,莫大的危機之下,争執還未停息。
“二太子正以真火煉化月老廟,此時中斷必會重創本命劍!”
“那又如何,禦龍京莫非是怕死之輩!”
“放肆,我禦龍京百姓還在下面,還有你們行雲宗的少宗主,劍陣一旦啟動,豈不是全都一道殺了?!”
“她算什麼少宗主——”
兩邊聲音吵嚷不斷,羽挽情突然厲聲道:
“夠了!”
她盯着月老廟,眉心深深蹙起,随後飛近禦龍京眼下修為最高的鱗千古。
“鱗前輩,是我宗冒失行事,眼下最棘手的莫過于這月老廟的人血大陣,您可有對策?”
鱗千古道:“恕老夫直言,隕獸固然是彌天大禍,但二太子身份尊貴,接下來便要繼承大太子的遺志坐上禦龍京之主的位置,老夫在此地,就斷不能讓他有失。必要之時……雖然代價大了些,老夫也有手段保住太子。”
隻保二太子,意思就是,緊急關頭鱗千古會選擇放棄月老廟裡的凡人,和他們行雲宗的弟子。
在場之中,鱗千古修為最高,在這樣的局面下,羽挽情也無法阻止他。
化神期修士有一說一,底線亮出來就絕不會更改。
羽挽情沉聲道:“現在還未到‘必要之時’,晚輩還有一對策,請前輩一聽。”
“請講。”
她朝遠處虛虛一勾手,拖着傷腿跟着一起來的成于思帶着一個身上貼了一圈定身符的少年上前來。
“師姐,我不想看管他了,這厮一路上實在太……”
“閉嘴。”羽挽情拎過翻着白眼的荼十九,“邪月老乃是蘇息獄海逃犯,而此人就是為追殺邪月老而來,他手上必有鉗制邪月老之法。”
此言一出,本來就緊張兮兮的禦龍京修士齊刷刷怒視而來。
“羽少宗主未免也太放肆!”鱗千古看着荼十九,眼底一沉,“我禦龍京大太子剛剛隕落于蘇息獄海,倘若處理本宗下轄之地的火隕天災還要依靠蘇息獄海之人,豈不是笑話!此事斷不可能!”
這時,羽挽情瞥了荼十九一眼,道:“前輩息怒,此子并不是蘇息獄海挑釁者,其身份不凡,還帶着他們大祭司的密信,正是關于大太子隕落之事,正要呈交禦龍京。”
鱗千古火氣一滞,道:“是何密信,快拿來老夫一觀。”
羽挽情從荼十九身上掏出一封加蓋了靈印的信,遞給了鱗千古。
後者閉上眼将靈印層層打開,最後展開信箋時,卻發現是一張白紙。
“這為何……”
“長老!”旁邊禦龍京的人失聲道,“她趁你拆信,把那蘇息獄海的小子放進月老廟裡去了!”
鱗千古定睛一看,隻見荼十九從羽挽情背後直接沖進了月老廟的大陣裡,其月老廟門前的藤蔓仿佛對他失去效力一般,任憑他落地,還“略略略”地朝他做了個鬼臉。
鱗千古暴怒,這才知曉被羽挽情騙了:“羽少宗主,你!”
“事急從權,隻有蘇息獄海的死壤聖殿才最知曉怎麼克制其死藤禁锢的逃犯,前輩海涵。”
羽挽情說完,不再理會鱗千古,她提起劍,聚精會神地看着遠處緩緩浮出陣法外、淩空懸浮的漆黑火繭。
“還有,我們沒時間争吵了,隕獸的‘繭’已經出來了。”